他们在狭窄的空间走着,幽闭的空间只有脚步声的回响,踩入心间,无法分辨到底是心脏还是脚步声,只知道它们游离在心里,吞噬合并着理智。
光滑的墙壁印着自己的脸庞,扭曲的脸无限放大在自己的眼前,眼珠,眼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吊灯,影子被拉长,身后的影子贴紧地面,貌似在偷窥着一切,它们在寻找时机,吃掉原主,然后再打扮成原主的模样,代替着原主活着。
今天就是去见女王的日子,伊凡·克莱尔继承爵位的日子。
搁着纱布凝视一切的感觉很怪,仿佛与世隔绝,不能融入于世间,光抚摸着伊凡·克莱尔的脸,温暖,只是触不可及。
做戏做全套,帕克·诺里斯管家当然得是牵着伊凡·克莱尔公爵的手,他们说盟友关系,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拿出腔调。
主人与仆人的腔调。
伊凡·克莱尔带了个手杖,不过是帕克·诺里斯拿着的,因为现在的帕克·诺里斯就是伊凡·克莱尔的眼睛,帮他观察着,留心着。
路很长,很绕,不过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正门口,门框左右两侧,是一对白石雕刻的女神像。
左侧的神像身披简洁的白袍,眼望天空,神色带着些许垂怜,双手合十,或许是在祈求。
右侧的女神,半仰面,同样身穿白袍,但手持弓箭,拉满弓对向天边,足边也有一只鹿,许是跟随。
他们推门进去。
坐在宝座上的女王俯视着看向他们,无数的台阶被女王踩在脚下,错落开着清一色的红蔷薇花,犹如天梯,神圣。
女王的嘴抹着颜色,皮肤被衬托的白嫩,她嘴角勾起,摆出不可侵犯的姿态。
她可是女王,这个位置可是踩着别人的头颅爬上来的,她铭记着血的味道,成就她一切的源头。
现在,权杖握在她的手里,皇冠戴在他头上,她控制着无数人的生死,这是象征,伟大的象征。
一群杂碎,见到女王只配行礼,荣耀,赐予你的荣誉只是为了哄骗你的理由而已,当然,如果你要违反女王的条约,女王不介意她的脚下多出一个人的头颅。
你们的头骨,只是为她铺路的道具,谁会可怜一只蚂蚁呢,谁会把一只蚂蚁放在眼里呢,你说对吧?伊凡·克莱尔。
女王在心里狂笑,这么好的一副皮囊,怎么就是个瞎子呢?多么可惜,是一个废物,无用的废物。
伊凡·克莱尔仰视女王,存在视角上的偏差,他们看不全女王的脸,背光的脸上存在阴影,展示出她的冷血。
她不相信天上有什么神明,她只知道,当下的她是吃着人肉,喝着人血拼出来的,在混沌之中,用身体慢慢挪动出来的。
不过作为一国之主当然应该冷血,不能说是冷血,应该说是理智,如果这点基础都达不到,就可以送上断头台了。
当然,被砍下头的女王依然很美丽,血染红她的黄裙子,她在血泊中翩翩起舞,一定很美吧。
伊凡·克莱尔上前亲吻了女王的手,并与帕克·诺里斯一起行礼。
女王开口:“伊凡·克莱尔,你将继承你父亲的职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伊凡·克莱尔公爵。”
被剥夺视力的伊凡·克莱尔只能靠听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自己观察不到的范围内会不会有潜在的危险,不能用眼睛直视着。
但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面对众人都敬畏的人,想想也很刺激。
他听着女王的声音,回答道:“当然,我的女王陛下。”
伊凡·克莱尔缓缓抬起头,眼睛透过纱布和女王对视。
女王愣了几秒,与伊凡·克莱尔保持着眼睛对视,不过也就保持了一会便撇了一眼旁边的帕克·诺里斯与别的仆人:“你们去外面吧。”
帕克·诺里斯不担心伊凡·克莱尔会被发现,但他还是假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因为伊凡·克莱尔现在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走之前,帕克·诺里斯把手杖给了伊凡·克莱尔后就出去了。
他在门外,等着伊凡·克莱尔。
华丽的花纹存在于每个角落,繁琐的彩窗挂在头顶,光从中投入,这种压抑的感觉挥之不去。
皇宫,梦寐以求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来到皇宫呢?因为想瞧一瞧这副典雅?不不不,他们其实更在乎那个权杖,那顶皇冠,那座王椅。
人类都是贪婪的,扩大自己的利益这件事已经刻在人性里了,他们自卑,但也自恋,他们会抓紧自己仅有的东西然后再去掠夺别人的。
如果自己一无所有,那只会拼尽全力拖别人下水。
现在他们试图用奢华来包装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人上人,他们只和同类交流,自以为懂得礼仪就可以用道德批判所有,他们穿梭在豪华的世界,整个世界都是他们打造出来的。
被支配的穷人只能是玩偶,若贵族能施舍一杯牛奶或是一个面包,他们都可以亲吻着这些人的脚趾,用心发誓忠诚恩人一辈子。
当然,如果有翻身的机会,他们会一脚踢开拦在路上的“恩人”,这两个字只是一场谎言,跟自己的诞生一样。
帕克·诺里斯回想起族人的神情,冰冷,他们的血液里只流淌着兽性,嫉妒。
帕克·诺里斯像是回到深海里,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视线范围内只存在冷色调,喉咙止不住哽咽,只能尝到咸腥。
他在坠落,往更深的地方,未知的生物缠绕在他的身上,拉他下去,恐惧,呼吸声游离在耳畔,牵动神经,它的从水中穿入耳朵:
我会带着你来到新的世界,我们向往神明,我们就是神明。
门被推开了,伊凡·克莱尔出来了,带着他的手杖。
时间很巧,打断了帕克·诺里斯的追忆,不过也挺好,毕竟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帕克·诺里斯很快回归状态,嘴角挂起职业笑容。
伊凡·克莱尔侧了侧头对他说:“走吧,我们要去一趟教会。”
顺便去见见帕克·诺里斯安排帮助他的女人。
如果可以,帕克·诺里斯能坦白的身份那是最好的。
不过他不会强求帕克·诺里斯,他需要帕克·诺里斯,但是帕克·诺里斯或许不需要他。
伊凡·克莱尔觉得自己很好笑,世间他谁都不信,只认准了帕克·诺里斯,认定他的理由只是因为帕克·诺里斯救了他的命。
但他会记着,他不像人类那么肤浅,他会陪你到底,哪怕帕克·诺里斯什么都不告诉他也没关系。
伊凡·克莱尔知道帕克·诺里斯是教会的人了。
毕竟那个铁质的蝴蝶就是教会的标志,也是帕克·诺里斯让伊凡·克莱尔用的暗号,那贝尔·梅利莎这个女人大概率也是教会的人。
伊凡·克莱尔又接着说:“我们去是因为我刚继承爵位,去教会,是礼仪。”
补上的这句话只是怕气氛尴尬,帕克·诺里斯不是傻子,他一定知道伊凡·克莱尔知道了。
伊凡·克莱尔在心底讽刺自己,他最看不起这种人了,活的像舔狗,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矛盾。
原来,他也是自卑且高傲的人。
低沉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从后涌来:“嗯,去见见贝尔·梅利莎。”
帕克·诺里斯为什么要笑呢?因为他大概猜到了伊凡·克莱尔的想法,其实挺好猜的。
嗯……怎么解释这个原理呢,有点难,那就当成两个高智商的人脑电波忽然对上了吧。
伊凡·克莱尔挑眉,原来帕克·诺里斯这么久不说话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对于这种行为伊凡·克莱尔表示得让帕克·诺里斯清楚,自己是帕克·诺里斯的主人。
帕克·诺里斯把伊凡·克莱尔扶上马车,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下伊凡·克莱尔摘下了纱布。
伊凡·克莱尔能感受到帕克·诺里斯身上的怪味,他们是同类人,经历或许不同,但是结局却是一样。
在黑暗里,伊凡·克莱尔直视着帕克·诺里斯的眼睛,他的异瞳对上了一双白瞳。
一株赤红的玫瑰包裹住黑色深渊,嵌进眼眶,一株向往日光的向日葵啃食着太阳,另一个嵌进眼眶。
两朵奇怪的花的对面是一片苍雾,灰白的世界只留下了一个可以聚焦的点,它们化作晶体,化成他的眼珠。
它们在不同的空间观望着,它们不会有交集,但是却因一些荒谬的道理走到了一起,这是两朵花和一片雾的故事。
不过花和雾的故事到达了重点,可他们主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他们只是在对视。
就像一个怪胎在看另外一个怪胎。
也是一个怪物在看另外一个怪物。
他们在只存在彼此的空间里狂欢,分享趣事,调侃彼此,虽是狂欢,但是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坐在那看着对方。
伊凡·克莱尔很好奇帕克·诺里斯的故事,但是他不准备问,这样会少很多乐趣,保持着神秘感确实也是一种乐趣,就像他的眼睛,看不到尽头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