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张知祥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屋子里没开灯黑的漆漆一片，借着楼下的灯光勉强看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窈窕，红艳的唇被披下来的长发盖住。
他屏住呼吸，不自禁地拽紧了衣角：‘‘妈妈，谢叔叔今天没回家？’’
张绮闻声抬头看他：‘‘嗯。’’
‘‘那…妈妈喝水吗？’’
‘‘不喝。’’
‘‘那我回房间了。’’
‘‘小知祥那么着急干什么？妈妈还没问完你呢。’’她面目有些狰狞，‘‘怎么那么晚回家？’’
他退后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张绮渐渐站起来走向他：‘‘回答我的话。’’
‘‘妈妈我…’’
‘‘回答！’’
‘‘我…’’
‘‘三，二…’’
‘‘我在学校预习功课，刚接触新科目，我…我不太会。’’话语落下空气僵持了几秒，握紧的拳头几乎钳进了皮肉里，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她。
‘‘好。’’她扭开头。
就在他以为她消气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上他的头发，发根有如无数根银针扎过，视线在一瞬间天旋地转就自己撞向地面，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盖过了谢烊留下的伤。
‘‘为什么要骗妈妈？为什么！’’
身体因为惯性在平滑的大理石下滑了一顿距离之后撞上了桌腿，玻璃杯摔落眼前，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他痛得闷哼一声，连手指都根本抬不起来。
许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又或许是额头的鲜血太扎眼，张绮扭曲的面前突然恐慌起来，拨开满地的玻璃渣子跪坐在他面前，边哭边抱起他。
‘‘知祥，知祥，知祥，妈妈错了。’’
‘‘小知祥，痛不痛，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
‘‘小知祥，你说说话好不好，妈妈给你道歉。’’
‘‘妈妈下次不会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张知祥的手被她握住，他缓缓抬起头，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瞳孔里浮现着浓浓的自责，他几乎不忍心去怪罪她，而自小留下来的麻木也刚好掩盖了她所有的罪孽。
他极力克制住眩晕，缓缓坐起来凝视眼前这位他最亲密的人，他试图在她脸上看见一丝其他情绪，可是没有，张绮此刻的慈爱比得上世界上的任何一位母亲。
他抬手抹掉头上的血，虚弱地推开他，从她怀里爬起。
‘‘妈妈，我没事，先回房间了。’’他整理好校服的领子，在张绮愧疚的视线下朝房间走去，‘砰’一下关上了门。
他倒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像一个尸体一样僵硬地躺在那里。
‘‘小知祥。’’门口又想起了敲门声，是张绮的声音。
他挣扎起来，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又沉沉的躺下去：‘‘妈妈，我累了。’’
门缝传来的拖鞋声顿住了，良久开口道：‘‘我明天给你做早餐好不好？妈妈送你去学校。你先睡吧，晚安。’’
他应了一声，身体很累可是却没有丝毫困意，他瞪着眼睛看天空，干涩发咸的繁星在慢慢枯萎，越看越无趣得很。
他爬起来钻到椅子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作业本重新辗压整齐，然后躲进题海里不敢再看外边的世界。
他不敢怨恨，不敢勇敢。
一直到天泛鱼肚白，门外想起拖拖拉拉的走路声，厨房的燃气‘‘噗啦’’一声响起，在黎明的早晨格外刺耳。
他忽然想起谢烊跟他讲过的童话，他说妈妈会在晚上变成女巫吃掉小孩，但这不是妈妈的错，是晚风将爱透支殆尽，冷酷自私地不留下任何温存。
早餐是他爱喝的瘦肉粥，里面搭配了一些生菜碎，是在出锅前放下的，保留了其鲜味和色彩一切刚刚好。
张知祥停下勺子，小心翼翼地看张绮：‘‘妈妈，你别送我了吧。’’
张绮疑惑地看他，眨着眼睛问他为什么。
张知祥说不出理由，只好闷头继续吃饭。
到学校门口，所有的学生鱼贯而入，一件件白色的校服都充满朝气活力，洁白的教学楼与花坛的绿荫相照应，显得格外清新明朗。
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那道身影，他焦急又胆颤地四处环视。
彼时骄阳正好，把少年脸上的情绪照的明明白白，张绮转过他的头，语气极为无奈地同他说话。
而另一边的顾烊正好路过，他眼神淡淡地瞟过张绮，宋思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惊叹：‘‘哇哦，那个是谁啊？好漂亮啊真的是成熟女人最有魅力’’她站在原地盯了许久，‘‘诶？那个不会是她孩子吧，竟然是初中部的诶。’’
顾烊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书包背带，他快速收回视线迈开腿往高中部走去，宋思亦立马跟上他。
‘‘诶诶诶，等等我。’’
‘‘不要跟着我。’’
‘‘我偏要。’’
‘‘随你。’’
‘‘哼！小气鬼。’’
顾烊高二上半学期才转来一中的，那书生气质可是在当天就扬名四海，再加上摸底考他的成绩名列榜首，以至于几乎被当成了个奢侈品一连被围观了整整半年，这个学期才好一点。
他整个人白净的不成样子，仅管少年的眉毛杂乱浓密，可是却能够带着些别样又出众的野性。
这一路上吸引来的视线自然是数不胜数，宋思亦恨不得三百六十度地包裹住他，不让他四处招蜂引蝶。
瞧瞧那群低俗的女生，都要像吸铁石一样黏在他身上了。
再瞧瞧那群不自量力的男生，好像他们多瞪一会儿天上就能下刀子把顾烊扎死一样。
她嘟起嘴，昂着头一脸老娘我最大地模样跟在他旁边。
她大摇大摆送他进一班，趁着老师进门的前夕迅速溜出来，狡黠地对他吹了个流氓哨。
一班在班主任的注视下只能在桌底小心地轰动起来，有人看热闹有人妒忌有人不以为意，最多的还是讨论末班的那个宋思亦脸蛋子真好。
顾烊把头勾进书包里翻找东西，躲避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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