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巷子口的灯忽明忽暗,墨汁色的天空寂静无比,学区房的小区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谁也没有注意到学校后面紧挨着城市公园的小巷子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口袋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来电显示张绮。
张绮是他爸爸的现任,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
接通电话后他点击外放,话筒里传出来一声酥骨的绵语:‘‘顾烊。’’
‘‘阿姨。’’
‘‘知祥和你在一起吗?’’
底下佝偻的人发出微微的喘息,干净的白校服全部揉缩成一团,他垂下头看他泛红的眼尾,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他张开牙齿去咬他的锁骨。
‘‘哼嗯…’’
‘‘顾烊?什么声音?’’
他松开牙齿,声线低沉地喊了一句‘阿姨’,接着他毫不怜惜地死死捂住底下人的嘴巴,‘‘他没有和我在一起。’’
等到了肯定的答案对方毫不迟疑地就挂断了,仿佛不想和他再说任何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反倒是他愣了一下,光影下模糊的轮廓在颤抖,他从他身上爬起,弯腰俯视在地上的他,脸上重新挂起如沐春风般爽朗的笑脸。
就好像他此时是站在操场旁的树荫下面,随着鸟语花香一起慵懒地眷恋太阳一样。
可是他却单手抓起后者的头发,发狠地往旁边的水泥墙上撞去,动作随意地就像在丢一团没用的废纸。
‘‘别给我发出那种和你妈一样骚浪的声音!’’
刚暗下去的灯被吓了一跳,明明晃晃地照亮张知祥额头上的血流。
他愤恨地对上谢烊阴狠的眼睛,只是一秒,随即立刻化为了平日里示人的无害软弱,因为唇瓣先前被狠狠蹂躏过,泛着粉嫩的红晕,再加上眼珠子里打转的水波,让此时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欺。
谢烊舔了舔牙齿,抬脚要踢他,他本能地用手臂挡住头往旁边躲。
少年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上面还黏着些似有似无的水痕,等了许久,疼痛却未到来,他疑惑地扭回头去看他。
瞳孔在夜色下明亮无比,浓浓的疑惑和恨意。
谢烊把他抓起来往巷子外面拽,边拽就看到少年紧张地从口袋里摸索东西,最后掏出来一支香烟:‘‘哥。’’
他突然心烦意乱,狠狠地踹了一脚张知祥的小腿肚,手上顺势推了一把,让他站外广阔的路边而自己还缩在拥挤的小巷子里面。
‘‘赶紧回家。’’
张知祥没有迟疑,立即离开,谢烊看着他走远之后往相反的方向也离开了。
巷子口的那盏灯终于彻底地暗下去,只有万家灯火与天上低语的繁星相照应。
谢烊被顾小宁抢到抚养权后和他住的也是同一个小区,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毕竟是学区房,再加上她老是出差,所以图方便就没再搬家。
他对着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沉下眼帘继续绕着公园漫无目的地散步。
他掐断一截枝条在空中挥舞,枝条划过一道新月弧后狠厉地抽断了花坛里一支新长出来的嫩芽。
嫩芽被削断后不知道掉落何处,也许在马路上被车轮碾碎,也许在砖块上被鞋底揉搓,又或许掉在了阴暗的泥泞里无处可逃等待腐烂。
在无人的大路上,他的脚步渐渐轻快,在晚风里舞蹈,鸦羽般的睫毛在路灯下仿佛覆上了一层银白的月光,魅红的唇含着浅浅的笑意,白色校服迎风飞扬,旋转的枝条抽打上旁边路灯的铁杆子,叶片被震落,巨大的鸣声‘嗡’一下绽放,瞬间吸引住了别人的视线。
感受到这股视线,清俊的眉目凌厉地落在树林子里。
树林子里扯着宋思亦头发的手瞬间松开,她被狠狠地甩到地面上,石头子把粉红的手掌磕出一道淤青。
混混们纷纷捡起边上的铁棍子往谢烊的方向移动。
谢烊看不清树林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单薄的身躯就像一只寒鸦闯破了一整座森林的宁静。
双方来历不明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临风而立,发丝飞扬,听见林子里面传出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直到一个混混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的校服才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所有人都往树林外走,有些人甚至都要跑起来。
宋思亦紧张地差点忘记了呼吸,撕开嗓音就要喊他小心,可是声音卡在喉咙没发出就看见少年莫名其妙地把手放在额头,微微颔首,不耐烦地喊了一句:‘‘喂,报警了噢。’’
就在她怕他也被揍的时候刚才那些凶神恶煞的混混竟然全都灰溜溜地仓皇而逃,她吃惊地张瞪大眼睛。
外边的少年也准备离开,视线轻飘飘地从她的瞳孔上滑过,有不可言说的忧郁。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就剩下了她一个人趴在泥地里,她挣扎着爬起,恍惚中想起那个少年好同年级的尖子生,一直名列前茅,好像叫顾烊?
于是她又朝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