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高湘却是在床上醒过来的。入目是青绿色的帐顶,身上盖着蜀绣绿竹锦被。她脑袋空了一瞬,半坐起来。
正回想着昨晚的事,忽听得门口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醒了?你先收拾,等一下过来吃点东西。”
高湘循声看去,只见是李嗣源站在门外,笑得格外真诚。
高湘起身,发现桌上放着一套女装和一根簪子。昨晚忙来忙去,那身华服已经皱皱巴巴的了。高湘毫不在意,简单地沐浴洗漱之后,换上那套李嗣源准备的衣服,施施然去前厅。
李嗣源见她出来,把一碟炒笋端上来,桌上放着两副碗筷,还有一小盆的清粥。
高湘坐下来盛好粥。
高湘这是你做的?
公子嗯,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搛了一块到她碗里。
高湘也不扭捏,咬了一口。笋很嫩很脆,味道不咸不淡,刚刚好。
高湘还不错。
公子昨日的事,多谢你。
高湘我一向乐于助人。
李嗣源淡笑不语。
两人无言,直至用完早膳。
李嗣源依旧脸色苍白,昨晚的事耗费了极大心神,总得吃些药调理一下。月影又不在,他似乎也不让别人去做,她就勉为其难帮帮他这个病人好了。
高湘我去抓点药吧。
公子(笑)怎好意思再麻烦你。
可他那脸上倒不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高湘我不怕麻烦。你不会是怕我下毒吧?
他抿了一口茶,淡笑道。
公子听竹院还有一些药。
高湘行,你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湘依旧没有回来。李嗣源几乎可以预见发生了什么。他淡定起身,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浓烟滚滚,高湘在门前生火煎药,咳得厉害,眼睛又被熏得流泪不止,一边擦眼泪一边拿扇子扇火。没想到,生火居然成了她最大的难题。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很不厚道的笑,她转过头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青绿色人影。
李嗣源到后院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屋后被浓烟灌满,高湘满眼泪花地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公子(手抵唇轻笑)我来吧。
他被烟也熏得咳了几声,拿过高湘手上的扇子,熟练地点火,加柴,火很快就着了,浓烟也渐渐散去。
高湘把药放到药罐里,然后在一旁尴尬地杵着。
高湘那什么,你这的东西,我用不惯。
明明她看别人做这些就很简单啊,所以不是她不会生火,肯定是他这儿的东西她用不惯。嗯,就是这样的。
公子(笑)要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来帮我这个病秧子生火,倒是难为你了。
李嗣源进里屋去了,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湿帕子,就要往她脸上擦,她下意识想躲。
公子别动。脸上脏了。
两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竹香。她从来没和人这么亲近过,心如擂鼓。脑子不断飘过他在干什么,自己在干什么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公子好了。
高湘回神,后退一步,背过身去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李嗣源这人,不愧是玩蛊的高手,真是会蛊惑人心。她定了定神,摆出长公主的架势,换了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来。
高湘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交易了吧?宁王殿下。
李嗣源把她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看她故作冷漠的样子,没有一点唬人的气势,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公子(轻笑)公主看我这个驸马如何?
高湘嗯?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认真得很,高湘恍惚以为李嗣源还真对她动心了。但是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益关系。李嗣源如今不过是装作一个任人揉捏、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表面上和李存勖兄友弟恭,实则都巴不得弄个你死我活,迟早有撕破脸的那一天。李嗣源难道要借她和大齐结盟,届时好达到什么目的吗?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算借她之手和大齐结盟,那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成亲呢?
李嗣源看她惊讶的样子,笑了笑。
公子我说笑的。我一个病秧子,怎么好耽误长公主大好年华呢?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开过别人玩笑之后的得意,但高湘没有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高湘我倒觉得,若是宁王殿下当驸马,应该相当不错。
公子公主很会开玩笑。
高湘倒是想反驳一句“并非玩笑”,又觉得似乎还不是时候,遂直接步入正题。
高湘你想要什么?
公子帝位。
高湘点点头,他还算坦诚。
公子不过只需要你帮我解决一些小事而已。毕竟有些人真的很讨厌呐。
高湘一时沉默。就像上次那样逼他喝“鱼汤”那样的麻烦吗?他在宫里确实是处处掣肘,如今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正需要她这个外人来搅搅局。
高湘那我有什么好处?
公子只要我李嗣源在一日,我便护公主一日。
高湘这个交易……听起来不错。
她答应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她就是爱管他的闲事。
公子公主冰雪聪明,定能助我良多,在此先行谢过。
高湘没回他的话,眼睛滴溜溜一转,反而关心起别的事来。
高湘(笑)怎么不叫我岁岁了,嗣源哥哥?
她挑挑眉,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李嗣源心知这是在报昨晚他在树下调侃她的仇呢,为了让她气消些,便也顺着她的话说。
公子岁岁若不介意,唤我嗣源亦可。
高湘不好,有些生分了。叫你阿源如何?
公子你喜欢就好。
高湘得了应承,总算心情也好了些,拿过葵扇坐下来扇火。而李嗣源坐在一旁,抽出别在腰间的竹箫,缓缓吹奏。箫声在院子里涤荡开来。箫声空灵悠扬,轻风微拂竹叶,是听竹院难得的自在。
而媚杀院这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晚媚正和长安一起荡秋千,气氛正暧昧,却听见一道娇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晚香(故作惊讶)哎呀,我来得不巧了。
晚媚不好意思地赶紧下了秋千。
晚媚原来是晚香姐姐。
对面的晚香阴阳怪气地笑道。
晚香妹妹对影子真好,竟然和影子一起荡秋千。小心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情意来。
晚媚见惯晚香这副嘴脸,听出其中讥讽之意,反唇相讥。
晚媚我还以为晚香姐姐来是贺我晋升地杀呢。
晚香自然要贺。不过我更敬佩妹妹的勇气,敢和城主作对,可没有好果子吃哦。
晚媚(笑)多谢姐姐提醒。
晚香又讽刺一番,这才得意洋洋地走了。
晚媚长安,你千万不要把她的话放心上。
长安没什么。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把我身上的伤口掩盖过去,他们恐怕很快就会查过来的。
晚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
回到房中,长安竟然用烙铁烙在受伤的手臂上,疼得他冷汗直冒,几乎要晕过去,但他硬生生抗下来了。
晚媚心疼得直流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长安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只见晚媚贴心地给他端来一碗清粥。喝下粥,长安看着为他担心的晚媚,不由自主地说起他以前的事。
长安我本是江南铸剑名家谢停云的马夫,老爷和小姐待我都十分好。可有一日,姹萝带人冲进了谢家,将谢家上下十几口人赶到庭院里,冤枉谢家为武则天铸造玄铁无字诏书,而将谢家满门杀害……
长安说起往事,眼中的愤恨越发浓烈。
他自小就被老爷带回谢家,使他不愁吃穿,小姐也教他读书习字,他虽是马夫,却不曾苛待过他,还多加照拂。谢家被灭门,但却他侥幸逃命,这才进入姽婳城,伺机找姹萝报仇。可她武功实在太高了,这条路注定是艰难的,但是为了谢家上下冤死的十几口人,这血仇他不能不报。
晚媚没想到长安还有这样一个过往,不禁想起自己来。如今他们就像是雪夜里互相抱团取暖的两个人,互相都只有对方了。
晚媚(笑)长安,没事,往后还有我陪着你啊,你想做的也一定会成功的!
长安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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