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忘川水，前尘皆忘

第九章 饮忘川水，前尘皆忘

润玉想起花界新进贡的万花凝露，或许对她有奇效，便带去给她。来到她房中，已是入夜，一如昨日。润玉没有再覆白陵在眼睛上，自己喝下万花凝露，又加些灵力，嘴对嘴渡给她。

这万花凝露果然有奇效，邝露本就浸了多日的凝露，如今全身五脏六腑都苏醒。她睁开眼，发觉有人在亲自己，惊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润玉赶紧后退，背过身去，随手一挥，一件浴袍将邝露全身都包裹住。他背对着邝露说，“我只是想渡灵力给你！”

邝露仍处在震惊中，门响，润玉立刻隐身了。

侍女走进来，看到她站在浴桶里只披一件浴袍，便扶她出来，又伸手去脱她的浴袍。

邝露紧紧抓着浴袍，说，“你出去吧！”

“小姐，这浴袍沾了凝露，我帮你换下来！”侍女说。

邝露知道润玉没走，直接钻进被子里蒙住头。“你出去！出去！”。

“小姐！”侍女还在喊她。

“你快出去！”邝露再三驱逐侍女。侍女没法，只好出去了。

润玉现身，施法烘干了被子里的湿浴袍。邝露像是躺在一个温暖的云被里，满心舒适。从被子里悄悄探出头来，润玉正立在床边，如芝兰玉树，一如从前那般晃眼。

门口响起太巳仙人的声音：“小姐醒啦？”

“是的！”侍女答道。

邝露马上说：“陛下请回！”爹爹一直为她的婚事发愁，若是被爹爹看到陛下深夜在自己的闺房，岂不赖定他？她不能让他为难。

润玉似有万语千言般堵在胸口，不知如何开口。昨日他以为要失去她，急得快发疯。看到她的梦境，他深深明白，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爱上她，离不开她。现在见她醒来，他全身心都是喜悦的小泡泡，嘴角不自觉轻扬。笑若吹风拂面，十里花开；眸若星辰浩瀚，包罗万象。

他本不想回避，可此刻毕竟是在她闺房，若是宣布立她为后也不合时宜。只好柔声说：“露露，你且好好休养！”便化为流光散了。

邝露沉醉在他和煦春风般的笑容中，想到刚才他所谓的“渡灵力”，羞涩不已。还来不及疑惑他对自己的称呼，爹爹来了。

太巳仙人听到女儿醒来，便带上忘川水来找她。觉察到陛下又来过，问，“露儿，刚才陛下来做什么？”

“爹爹，陛下一向严于律己、克己复礼，什么都没做，你不要毁陛下清誉！”邝露急切地说。想着刚才自己赤身浸在浴桶里，爹爹这么说，岂不是有意污蔑他？

“克己复礼的是你吧！我的露儿！爹爹还不知道你，这些年你但凡耍一点花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太巳当然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爹爹，我跟陛下之间一清二白，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去为难陛下！”邝露一心只想着维护润玉。

“那陛下和你，到底有没有可能？”太巳不死心。忘川水，是没有解药的。一旦喝下，就回不了头了。他隐隐感觉陛下对女儿终究是与众不同，陛下绝对离不开女儿，只是迟迟不曾表态，万一哪天陛下明白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和我，是君臣，是主仆！”邝露苦涩地说。他连寝殿都不许她去了，她只能化作他院里树上的一颗露珠，远远地看着他。更何况，他嫌她“扎眼”！

“既如此，陛下的人鱼泪又怎会在你手上？”太巳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存疑许久的问题。

“不过是陛下见我灵力微弱，给我增加灵力罢了！”邝露“实话实说”。

她已准备永远离开他了，没想到爹爹又救活了自己。她恨自己不争气，他刚刚来只是给他渡灵力，可她的心又沦陷了，再也不舍得离开他。他向来体恤下属，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在他眼里，她还算个称职的臣子。

可做他的臣子也好，至少她能永远守护着他。看到他安好，她就心满意足。站在他身后，待他需要时，毫不犹豫拿起剑为他披荆斩棘，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尽管这幸福只能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独自体会，却让人如饮鸩止渴，欲罢不能。

“你一心为陛下付出，连自己丝毫都不顾了吗？”太巳又问。

“鞠躬尽瘁，赴汤蹈火，灰飞烟灭，在所不辞！”邝露还是那个态度。

太巳看到自己从小受尽宠爱的掌上明珠，如今却爱而不得，命都不顾。罢了，还是喝下忘川水，全部忘了得好！他取出早准备好的忘川水，说，“来，露儿，喝下这碗汤药，你就会好起来！”

邝露对爹爹从未起疑过，接过来一饮而尽，睡着了。太巳取下她手腕上的人鱼泪，打算还给陛下。趁她还睡着，送她去凡间。既是让她休养散心，更是趁凡间世俗百态，杂味交混，众生纷纭，来藏匿其仙迹，远离陛下！从此一了百了，永不相见。

润玉回到璇玑宫，想着邝露既已醒来，放心不少。如此，忙了两日，太巳仙人求见。

“陛下，陛下连续两次，夜闯小女闺阁……”太巳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

“无妨！本座将择日与邝露成婚，立她为天后！”润玉不等他说完，坦坦荡荡接过话来。他已明确她深爱着他，而他也深爱她，他要保护她，他要永远留她在身边，他要给她名分和尊位。

“这……”这消息来得突然，太巳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难道是那两夜……

“露露跟随本座多年，深得我心！本座早已将其视为，此生唯一之终身伴侣，大婚是早晚的事！”润玉知道太巳必定是想歪了，不过他既是她父亲，润玉自然也尊重他。

“只是小女修为尚浅，尚未得道飞升，恐怕无法任天后……”他本来是想，向陛下请旨让女儿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太巳仙人放心！本座既然将与露露携手一生，必定会护她周全，不会让她下凡历劫，去受那生老病死、人间七苦。本座近日将会择定婚期，且让露露好生休养。”

“小仙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治罪！小女近日初醒，我便亲自喂了一碗忘川水给她。她只当是寻常汤药喝下，醒来便忘却前尘往事，只认得我是她爹爹。”太巳这才发觉，自己当真是好心做坏事了，只好坦白！

“忘川水？”尽管听太巳说得煞有其事，可润玉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不相信邝露会忘记自己。

“陛下，请体察小仙的爱女之心。她在陛下身边多年，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她毕竟是小仙唯一的掌珠，必要护她周全。这是陛下的先天灵宝人鱼泪，可小女已然不识。小仙代小女归还给陛下，多谢陛下多年来对小女的照拂！不如就此放过她吧！”

太巳恭恭敬敬将人鱼泪呈给润玉。算了，陛下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门亲还是不要高攀了！他隐世多年，越发淡泊名利，如今女儿过得很平静，日后寻个寻常人家，必定受宠一生。这段孽缘，还是就此断了的好！

润玉攥紧人鱼泪，竹节玉手在袖子里青筋凸起。他怼遍六界无敌手，与各色人等周旋从不曾落败，此刻居然无话可说。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当送她人鱼泪时，把自己的一部分也送给了她，如今这部分好似被抽离。这人鱼泪上凝聚着他俩的回忆，就算她喝了忘川水，她看到这些回忆也可想起来。可她竟连人鱼泪都不要了？

放过她？他如何能放了她？她早已是他的眼、他的手、他自己的一部分，他如何能割舍自己？她不知不觉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只是他习以为常罢了……

最后的一道防线好似被攻破，润玉怒火攻心，这老太巳居然来这招，着实可恨！他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他曾执着于那些求而不得的人事，却忽视了最珍贵的竟在身边。他何其幸运，当他想要回头握紧时，她就在他身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放过。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邝露，挽回她的心。好在她体内有他的逆鳞，他可以凭气息去找，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她如何隐匿，他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