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

感受到身后人的触碰，她缓缓转过身，半跪在他身侧，将那只骨节分明却瘦削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感受到他指尖传递的暖意，犹如寒冬中，一朵率先探头的鲜花在融化冰霜，照亮了整个春意盎然的世界。

她趴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路翊……我想你了……”

她饱经风霜却依旧坚定的嗓音如泉水般涌入他的双耳。

响彻在这个孤独又空洞的房间。

“我想……靠在你身边……但是我不配……”

南默的手颤抖着伸了出去，最终落在路翊的额前。

她轻轻哭诉着，这些年来的委屈，少年只是用平缓的呼吸回应着少女一字一句的箴言。

“路翊……我走错了……”

她像被扼住了喉咙，又像是被泪水冲刷了情绪，眉眼间的悲哀和沉重逐渐消散。

“我的一切……都被控制，不管我做什么，永远要听他的指示……”

“况且……他已经不是他了，真正的他，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真的好恨……从一脚踏入沈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

她越说越激动，却还是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在大厦的落地窗前日日夜夜盼着你……我习惯了有你在的生活……习惯了依靠你……可最后……是我将你亲手推开……”

路翊的拇指轻轻在南默的脸上摩挲，拭去了即将滴落的泪滴。

“他以你做筹码，我不敢反抗他……”

“我没想到我的一味退让，换来的是他的变本加厉……”

“是我害了你……也因此，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南默的双眼被一层透明的液体所遮蔽，那黯淡的眸光一闪一闪的，在风中晃动，顷刻间，泪水润湿了白色的床单，一个巨大的圆形痕迹蕴含着数年来的冤屈，慢慢，在被上晕染开来。

“呃……”

恍若隔世间，她听见路翊的一声轻唤，有些模糊，却又很真实。

“小……小桃子……”

这是独属于两个人的专属昵称，原本是因为南默喜欢吃白桃味的东西，所以便有了这个绰号。

每次路翊叫她这个名字的时候，南默都会没好气地打他两下，路翊总是笑呵呵的挨打，也不还手，就这么一遍一遍叫着她。

她长睫轻颤，瞳孔晃呀晃，缓缓抬起头，凝望着路翊在暖黄色灯光下若隐若现的侧颜。

他依旧是紧闭着双眼，额前涌现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刚才的那三个字似乎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南默的眼睛刹那间有了光。

“路翊！”

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他刚才怎么称呼自己的了，只要他能醒过来，他想怎么叫怎么叫。

“我……”

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呼气，层层水雾覆在面罩上，显得他整个人柔弱得惹人怜爱。

南默不得不凑近耳朵，辨别着他微弱的字眼。

“我……不……不恨你……”

南默低垂着头，努力憋着笑出声的冲动，脸上是难掩的笑意，嘴角比AK都难压。

可她转念一想，眉间秋色又染上了一层冰霜。

“但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路先生……”

不管对于谁来说，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如果连路翊都不要南默了，那这世上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南默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又在家里的玫瑰花园里翻出了母亲的尸骸，这两件事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不在的每天晚上，她都会不争气地悄悄哭泣。

而路翊作为陨落的贵族，在嘲笑和霸凌的环境中长大，即使这样，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好意，就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撕掉虚伪的面具，再一次将枪头指向自己。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人海中遇见了对方，成为了彼此的救赎，治愈着曾经的过去。

他们愿意为了彼此倾尽所有，更愿意不记过去，从头开始。

“我……等了你……这么久……”

“你要……好好……补偿我……”

南默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内心一抽一抽的疼。

“那你想怎么补偿？”

路翊紧紧皱着眉头，南默则是耐心而欣喜地替他擦着汗水。

“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南默心尖一颤。

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秒，她的内心既激动又不安。

在她即将要开口应下的那最后一刻，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

“……”

路翊见南默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她不答应，赶紧抓着她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晃了晃。

他的力很轻，轻到只要南默稍微一抽手就能挣脱开，可她没有这么做。

“你……不答应……吗？”

路翊的眼眶里聚积着泪水，撑着眼眶疼，却又不敢流出来。

“我等了你……这么久……”

他的情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却又极力隐忍着，也因此，胸腔的剧烈起伏让他差点喘不过气。

“我没有！”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言语交织在一起，彼此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剩下短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