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有些手足无措。
明明相看两厌,但本田菊突然像个小团子一样往他怀里扑的时候,他根本无力去推。
那是本田菊。
可那是你弟弟。
他很可爱,你教养他长大,他真的还是一个宽大衣衫包裹下的小团子时也这样扑。
“起来吃面,”他说,“不然要坨掉了。”
本田菊确实觉得饿了,端起碗里里开始呼噜呼吸噜地扒面条,但是刚刚捉住的温暖朱红退远了,他感到委屈和冷,把脸凑到面条的热气里取暖,不足的感觉让他再次流下泪来。
丝织品的触感回到颊上,本嗯田菊搁了碗,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水痕。
“……哭好了吗?”
“……黑,”他说,“好黑。”
王耀不敢打开那个尘封的房间,试探着问他害怕的话不要过来和自己睡。
本田菊没说话,但眼神雀跃地放着光 。
温热的手掌牵住他的手腕,带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路过的庭院屋宇熟悉又陌生。
他是不是很懂事,本田菊想,哥哥喜欢乖孩子。
本田菊要了一个睡前故事,得到了一只捣药的兔子。
一个完美的睡前故事要有既波折又不过于令人激动的发展、安静平和的气氛和美好的结局。
王耀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故事了。
本田菊枕着旧故事睡着了,在窗棂透来的微弱月光里,王耀半宿都看着被挤压出圆润鼓起的面颊和散落的柔软黑发,很久后在开始考虑明天要怎么办。
这样子的本田菊不应该出现在吃人的地方。
王耀定了个比平时稍早的闹铃,想着去赶个早集,好好做餐早饭安顿好小孩,再开始一天的工作。
王耀醒的时候天色漆黑如墨。
他有些疑惑地放下手机准备再睡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往身边摸了一把。
还温着,但没有人。
他趿着鞋去找,发现大门的门栓被拉开了。
长长的栈桥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湖心跑去。
他想拦住他看看他清醒了没有,又觉得如果就是因为醒了才要跑走,场面就会尴尬的无以复加,最终只站在原地目送绀色浴衣向矮墙后隐去。
他看到晓梅的屋子亮起了灯。
她这么早吗?王耀想。
大概是在化妆吧。
第一次在她软乎乎的腮边晕开胭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薄薄一片水红衬着少女灿烂的笑颜。
在那一个瞬间,王耀第一次怀疑自己真的已经老去。
本田菊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自己直到意识模糊都坐着地上翻找东西。
快迟到了,他没有时间去翻找回忆。
本田菊看着台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脑子却收不到他们的声音。
文件夹里有一份提案,今天无论如何他要都要把它交上去。
那五个人就坐在那里,他要在他们的目光中站起来。
千代田不会知道外交官们面对另一批外交官的心情并不与自己相同。
他们只是传声筒。
他们永远不会体会到哪些赤裸的审视与嘲讽。
做好了成为常任理事国的准备的战败国?真是一幕精彩的喜剧。
本田菊看见那双永远胜券在握般自信张扬的蓝眼睛。
这要是真的就好了,一个声音说。
就不用再看人脸色,就不必再为人俯首,就可以向那些人复仇。
……复仇?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不得不认同这种渴望……可是向谁复仇?
凭什么“复仇”?
大男孩的笑容是镜片也无法遮挡的刺眼,长者的发辫绕过高站领包裹的脖颈搭在肩前,上面系着白色的绸带。
对于那个人而言这很不吉利。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呢?
本田菊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挥刀砍下的那一天,曾经高大而在那个时刻却无比单薄的背影,也束着这样一条白绳。
我是否有这种荣幸,能够算在其中之一?
……我在想什么?我想要算在什么之一?我为什么会认为那是……荣幸?
“说话啊,发言计时早就开始了。”不知道谁出声提醒。
本田菊几乎闭着眼睛背诵了那篇可笑的发言,带着无比的困窘与他绝不敢于承认的期盼。
弗朗西斯发出两声干笑。
亚瑟和王耀分别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伊万似乎发现了王耀没打算首先反应,于是把目光转向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有些不耐烦地开始讲些外交辞令,众所周知的鬼话汇成一句“你在想什么”。
空气中扩散开一片“这人是不是烧坏了脑子”的怜悯,路德维希迅速吞下胃药调整表情唯恐波及自己。
本田菊迟钝地想起来要坐下,在意味着结束与某种解脱的散会铃里匆忙逃离。
“本田先生。”
很温和的声音,锋芒在漫长的岁月中几乎完全隐去,但此时此刻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耀君。”
王耀只是递给他落在桌边的公文包。
他们没有说任何礼貌来去之外的话,再那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本田菊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去,走廊尽头的门大敞开着,穿着长风衣的剪影与衣袂飘扬的神祇逐渐重合,仿佛从未坠落。
他那样想要成为他。
这种渴望跨越千年也未曾变化,跨越千年也依然是个笑话。
———
千代田:即东京千代田区,日本大部分政府机关所在地。
“日本已经做好成为常任理事国的准备”是真实的时政新闻,显而易见五常乃至日本也不傻,这种无谓的声明实际上是一种政绩工程与竞选手段,向选民表达政府“有去做某事的意愿与行动”而已。
这个菊是有与能力不符的野心、不纯善、被政府与右转异化的国民意志异化、但还算有点良心的菊。
最后,不要代入三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