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有些红。”金泰亨问道：“是不是缺氧了？”
田柾国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摇头道：“不是，我……”他顿了顿，没接着往下说。
金泰亨将接满了热水的保温杯递给他，问：“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吗？”
“嗯。”田柾国接过保温杯，垂下眼眸道：“是贝凡打来的。”
金泰亨听到这个名字时微蹙起眉，“他找你？”
田柾国道：“他还是要和吴楚楚复婚，而且吴楚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
金泰亨听完这话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贝凡应该和你说了吧，他的前男友，就是我表哥。”
“他说了。”田柾国道。
金泰亨看向窗外坠落的雨丝，缓缓开口说：“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当年沈行知出柜的事闹得轰轰烈烈……沈行知是我表哥的名字，你见过他的。”他解释道。
“嗯。”田柾国点头。
“那时候，大部分人对同性恋的了解远不如现在，所有人都说沈行知有病，无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对他指指点点。”金泰亨垂下眼眸，沉声道：“他一个人顶着舆论压力，顶着别人的白眼，连荣誉栏上的照片都被摘了下来。”
他看向田柾国，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出柜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最后却是沈行知承担了这一切。”
田柾国想了想，猜测道：“因为贝凡不敢出声，一直躲在他身后？”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金泰亨继续道：“沈行知出柜，但贝凡却没有表态，他之前交过女朋友，所以很多人认为，他被沈行知带偏了。”
“可是先告白的那个人是贝凡。”金泰亨说完后，闭了闭眼道：“他追了沈行知整整一个学期，却在沈行知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神隐了。”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的贝凡依然没变，甚至更加恶劣，我之所以认为吴楚楚不认识沈行知，是因为……”金泰亨停顿片刻，才接着说道：“是因为吴楚楚的孩子出生时，贝凡和沈行知还没有彻底分手。”
田柾国皱起眉，道：“可他说……”
话还没说完，楼道里的光突然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田柾国一愣，忙向窗外看去。
不光是室内，就连室外的路灯也全都灭了，整座图书馆黑洞洞的，看起来有些可怕。
自习室的门开了，有学生探出头来看了看，转头对还在自习室里的同伴道：“楼道里的灯也熄了。”
金泰亨抬头看了看灯管，道：“应该是停电了。”
“啊？怎么这个时间停电啊？”
更多的学生走出黑咕隆咚的自习室，聚到走廊上。
“怎么回事呀？”
“听说是停电了。”
“天气这么冷，真要是停电了可怎么办啊？”
远处闪过了手电筒的灯光，有保安拿着喇叭大声喊道：“同学们不要慌，只是跳闸了，请回到教室坐好，不要在走廊上聚集。”
他喊了两三遍，但效果不是很明显，没有学生愿意主动回到空无一人又没有光亮的自习室。
走廊上的人很多，大家挤在一起似乎更有安全感。
田柾国和金泰亨退到了角落的窗边。
窗虽然是关着的，但仍有丝丝缕缕的风从缝隙里钻进走廊。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田柾国觉得有些冷，便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
热腾腾的水汽上涌，他架在鼻梁上的镜片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咦？你们快看，是不是下雪了？”
有学生指着窗外惊奇道。
“呀！还真是！”
田柾国摘下眼镜向窗外望去，只见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掺杂了不少白色的细碎雪花，在黑暗中散发着浅淡的光晕。
“这是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身旁的金泰亨轻声道。
田柾国看着潮湿的地面，“不知会下多久。”
金泰亨笑了笑，“H市的雪都不会下得太久。”
“嗯。”田柾国收回了视线。
“如果想看雪，我们可以趁着寒假一起去北方。”金泰亨提议道：“那儿的雪比H市的漂亮。”
田柾国想了想，道：“明年我们就要升高三了，寒假时，学校可能会安排补习，除去过年的那些天，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够出一趟远门。”
金泰亨想了想，道“有道理，不过这样一算，去看雪的计划就只能搁置到大一那年的寒假了。”
“没关系。”田柾国笑了笑，“两年而已，等得起。”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骤然亮起。
双眼习惯了黑暗的环境，被强光一激，田柾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一片哗然，有学生喊道：“来电啦！”
一只手覆上了田柾国紧闭的双眼。
“先别睁开眼。”
头顶上传来了金泰亨的声音。
金泰亨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衣袖上混杂着洗衣液和火锅底料的味道，有些奇怪，但田柾国生不出排斥感。
双眼被人蒙住，他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到了金泰亨的手腕。
“金泰亨。”田柾国睁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扫过了金泰亨的手心。
手中柔软的触感让金泰亨的心脏骤然加快，他轻咳一声，收回手，一句话竟说得磕磕绊绊，“我……我怕刚才光线太强，会让你不舒服。”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贝凡还说了什么……”金泰亨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金泰亨的手抽离的瞬间，田柾国刚被掌心温暖的面颊重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金泰亨袖口的味道，田柾国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别揉。”金泰亨抬手，轻按住了田柾国的动作，“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田柾国点点头，却没依言照做，而是反手握住了金泰亨的手指。
金泰亨愣住了，他微微睁大眼睛，却没来得做出其他反应。
来电了，可没有几人返回自习室，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走廊上看雪，继续着刚才未说完的话题。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金泰亨和田柾国。
田柾国缓缓抬起眼眸注视着金泰亨。
一周前，金泰亨刚理过发，微长的刘海被剪去了，从田柾国的角度看过去，金泰亨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明晃晃地写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
——错愕、惊讶，还夹杂着些许的雀跃。
田柾国想起了初见金泰亨的那个雨夜。
那时的金泰亨站在黑色的长柄伞下，他个头很高，看人时总是习惯性地垂着眼眸，一双好看的眼睛掩在微长的刘海下，看起来有些懒散，又带着疏离感，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时的金泰亨和现在似乎不太一样。
田柾国想起了高远在医院里说的那句话。
“我觉得他对你吧，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记得高远说这话的神情。
脚上打着石膏的高远摸着下巴，语气笃定。
那日清晨的天气不算好，天上飘着许多流云，偶尔有几缕阳光从云缝里透出，匆匆落在病房里，又匆匆离去。
田柾国不知自己为何能回忆起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明明这些记忆与课本上的知识点相比，都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或许是因为，高远的话题与金泰亨有关。
田柾国松松拉住金泰亨的手，心跳如雷。
他能察觉到金泰亨没有抽回手的意思，于是又拽紧了些。
“如果金泰亨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我就第一时间放开。”田柾国心想。
金泰亨的手动了一下。
田柾国的心脏提了起来。
金泰亨垂眸，温和地看着他，然后反握住了他的手。
金泰亨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把人捏疼了，但也因为这个温柔的回应，田柾国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田同学，我……”金泰亨的话没说完，就被田柾国打断了。
“贝凡、贝凡说……”田柾国看着金泰亨，结巴道：“他说和吴楚楚在一起时，就已经和你表哥分手了，还说、还说……”
“嗯。”金泰亨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还说，你喜欢我……”
田柾国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这句话，他的脸红得发烫。
窗外的雪还在下，身后不时传来其他人的嬉笑声。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眼睛，片刻后，他微弯下腰，凑近田柾国的耳畔，轻声道：“嗯，他说得对，田同学，我喜欢你。”
“你呢？”金泰亨问，“你喜欢我吗？”
田柾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垂下眼眸道：“刚才我认真地思考过这问题。”
“我想，我应该也喜欢你。”
田柾国的眼眸清澈又专注，在走廊喧闹的人声里，金泰亨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雪花落下，飘飘洒洒地融化在潮湿的地面。
“那你能做我男朋友吗？”田柾国小声问。
“已经是了。”金泰亨笑着道，随后她直起身，看向窗外，对田柾国道：“我原本以为两年很长，但现在突然觉得，两年或许没有这么久。”
“我们可以先去北方，再去芬兰，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带你看遍全世界的雪景。”金泰亨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不只两年，还有十年、二十年……未来很长的时间，我都想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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