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颂向楼上看去,上方站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白色的衬衫一侧被手臂渗出的鲜血染红,血还在往下滴,那抹红色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白色的西装裤,那人半长微卷的头发搭在肩上。他现在那破败的公寓阳台上,低头看了眼楼下的警察,然后抬头面朝向烈日,嘴里默念了几句异国的语言,转身,张开双臂倒了下来,楼下的人群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经躺在了他们身前,血溅起沾上了许多人的脸,没人来的及哀伤。
那人的脸依然完整,面朝上,两手交叠在身前,姿态还是从容矜贵,尹颂往楼上看了眼,心口闷痛,这个人矜贵了半生,居然在一间廉租公寓苟活了四年,最后连生命的句号也画在了这里。
“死者清彦,时年31岁,死于2074年十月三十一日。死者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心理学专业硕士学位,生前……”
尹颂有点哽咽,清彦的手臂上用刀记录了一个网址,是一个邪教组织内部登入的联络网站,清彦是它们的成员。清彦几乎全家都因为这个组织自杀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因为这一个组织散财丧命。尹颂看着一条条不断刷新的死者信息,眼眶已经红了。
他踏上了楼梯去了清彦的家里,很简陋,窗户的玻璃都爬上了擦不掉的青苔,甚至墙皮也脱落翘起了不少,但整个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房间角落放置这一台价值不菲的钢琴。清彦死亡前弹奏过,钢琴上有一张刚完成的曲谱,笔墨都没干,尹颂尝试着弹了一段。清彦到死也没放弃过钢琴。
尹颂转身,好像看到了清彦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尹颂突然开口:“清彦,你为什么要当邪教徒?”语气不重,无悲无喜,就像六年前自己坐在清彦书桌上问他:“清彦,你为什么要学钢琴?”
清彦的笑容不变,回答:“因为我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呀。”他还哈哈笑了几声,尹颂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妈宝男。”清彦耸耸肩:“我就是嘛。”
尹颂很悔,他早在六年前就应该一巴掌把清彦打醒,不要跟他妈一样当个木偶人。明明都是很优秀的人,但两人太蠢了,蠢到两个身为心理医生的人都因为心理问题跳了楼。
尹颂朝他伸出手:“窝囊废,起来,你给我解释清楚!”清彦歪歪头,也伸出自己的手,两只手触碰的一瞬间,身前一空,尹颂忽然发现自己出现幻觉了,脸上湿了一片。他站在原地无措了一阵,蹲了下去两手环抱着膝盖哭出了声。
尹颂也恨,恨自己不能早点来找他,恨自己六年前没纠缠他。他的潜意识里正在慢慢把清彦的死的责任归到了自己的身上,整个人被一股死气,和自责的罪恶笼罩。
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在客厅看电视,尹颂的腿都是软的。冲进卫生间洗干净脸上的血和泪,又洗了澡,最后穿着件睡衣出了浴室。
尹颂把头靠在景媛的肩上,小声地喊了一声老婆,然后对方说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听清,尹颂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