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善风流成性在修仙界不是秘密,但毕竟是一宗之主,兰陵金氏还位列五大仙门之一,小仙门自是不敢嚼舌根,生怕哪天被找上。而与之平起平坐的姑苏蓝氏等宗门则是不屑嚼舌根,且不谈这是否君子所为,光是论及各家丑事就足够令人排斥了。
那日薛洋离开暮溪山后,本是想着回云梦去找魏无羡,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那把黑剑去哪了。结果中途却转向去了云梦云萍城,凭着记忆去找一处观音庙位置。意料之中不是观音庙。
在莲花坞他见到了活着的孟诗,想到当初那尊以孟诗为像的观音像,就猜出孟诗不至于再整个观音庙出来。但也没想到,这一世他转性转得这么厉害,印象中那个冷漠无情虚伪至极的人这一世竟然没有一把火烧掉青楼,杀死所有对孟诗诋毁侮辱的人。
是因为魏无羡么?
救赎什么的,薛洋一直觉得这很好笑。这种只在故事里会看到的桥段,如何发生在现实?但不得不承认,长大了不承认不愿相信这是自然,可小时候不也相信着会有一天有人能把他收养。说起来其实他还没资格去嘲笑孟瑶对欺辱自己的人留情。好比曾经断他小指的常慈安,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么。
薛洋看着自己完好的左手发起了呆,透过这根小指似乎看到他灭掉栎阳常氏的过往,一剑一剑把常慈安凌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报仇雪恨的快感和常慈安一声声惨叫,着实难以忘怀。
魏无羡挑眉:“你进去了?”
“那可是个好地方,干嘛不去?”薛洋痞笑,露出小虎牙。
魏无羡眉头一皱。
薛洋立马身子往后一缩:“别训我啊,进去当然进去了不过就是住宿一晚,我可什么都没干。”
魏无羡心道不愧是他,这孩子打心底开始就是蔫坏的,掰都掰不回来。正常人谁会跑勾栏院住宿啊。
“之后呢?”魏无羡问。
“之后就碰见金光善了。”薛洋起身,依靠在边上的桌上,“跟小矮子说得一样,他那个种马父亲风流得很,一次三个女人活该死在马上风。”
魏无羡抱着双臂:“你杀了他?”
“当然不。杀他,别说我了,降灾都不答应。”薛洋一脸嫌弃道。
“所以?”魏无羡歪头。
魏无羡一脸你肯定做了什么的表情,薛洋看着牙疼得紧,然后没怎么挣扎就妥协道:“所以就添了一把火,他不是喜欢玩么?我就让别人看看。所以就在他跟那三个女人亲热时捎了信给金夫人让她来捉奸。好大的一场戏哦,可惜师姐你都不在场。”
确实一场戏,魏无羡大概能想象到那一晚闹得有多鸡飞狗跳。至于后来薛洋去哪了,温情已经告诉他了。
他在乱葬岗待了不到三个月就出来了,出来就在夷陵找到了温情开的医馆,薛洋也在那里。这些时日,温情看薛洋一直捣鼓魏无羡给他的关于鬼道的手稿,学习鬼道有如神助,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夷陵老祖的影子。
温情曾问过他,他金丹明明是完好的何故要修习鬼道。薛洋则反问她,情姐姐明明帮魏姐姐修复好了灵脉也能重塑金丹,你看现在他又为何在乱葬岗里修习鬼道?
温情顿时说不出话了。且不说是不是她修复的,就可以重塑金丹这个事实和魏无羡再次摒弃仙道去修鬼道的事实,已经让温情难以接受。不是接受不了他修鬼道,是她知道魏无羡这个人,知道他不是迫不得已不会选择一道独木桥走到黑。只怕是又是让他选择。
那时温情还不大清楚暮溪山以及之后的莲花坞到底发生了什么,薛洋则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后来也想通了。那时薛洋并没有只用那一句搪塞温情,后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要修鬼道,答案其实很简单:“能在不会走火入魔的前提下修习鬼道,对之后剿灭岐山温氏大有裨益不是么?”
简单到让温情发指,温情问:“那要是走火入魔呢?”随即她想起前世穷奇道截杀。
“不会的。”薛洋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温情问。
“有夷陵老祖在,我一点都不担心。”薛洋道,“再说,已经发生过的事,魏姐姐不愿意再来一次。”
温情:“……”温情很想说就算是魏无羡他也未必控制的住,到最后不也误杀了金子轩么。可想到事情原委,但凡不受刺激也不至于这般。
照魏无羡跟他承诺的那样,射日之争一结束魏无羡就准备去云深不知处把他这一身鬼道废了,以绝后患。而薛洋,魏无羡也说过他既然要修鬼道就由着他去,不过倘若他有一天用鬼道犯下杀孽一定会亲自把他抓回来废了修为,而这之前他会看住他一定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夷陵老祖。
“不是你杀的,那金光善到底怎么死的?”魏无羡问。
“这事你去问金光善。”薛洋答,“把他尸身召唤出来共情,你不妨亲自去看。”
“……”看来薛洋是不打算说了,魏无羡叹口气。鬼道确实中有一术法名曰“共情”,是说把自己的神魂附身在死者身上能通过死者用第一视角去看它的生前,即探寻真相。只不过施术者容易在死者记忆里迷失,施展时最好有人能在外守着,必要时把施术者拉回来。
不过就算有机会,在金子轩和金夫人同意的情况下魏无羡也不打算用着术法去共情金光善的尸身,毕竟死者为大,除非是在紧要关头非做不可。
再说与其想要不要对金光善试用共情,或许薛洋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术法更令人在意,共情是他在乱葬岗那段时日琢磨出的,交给薛洋的手稿里并未记载,何以薛洋会知道。
不过想来薛洋莫名对鬼道格外有天赋,他自己摸索出来似乎也不奇怪。对此魏无羡并未多想。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魏无羡摆摆手。
“你就一点不好奇么?说起来都是金光善自作自受,他死了活该。”薛洋道。
“我好奇这个?”魏无羡挑眉,“我等你什么时候憋不住告诉我,再会。”
这成心是赌薛洋会憋出住说出来,薛洋表示他不吃这套。话一转道:“你做什么去?”
魏无羡头也不回:“找孟瑶。如何迅速击溃不夜天想必孟瑶已经有策略了,我去同他商议。”
薛洋跟上他:“你要去莲花坞?”薛洋疑惑不久之前魏无羡还说不回江家,怎的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魏无羡道:“当然不去,我跟孟瑶早约定好时间地点,现在也该去赴约了。”
“什么时候的事。”薛洋跟着他一起。
魏无羡回:“就在他回莲花坞之前。”
莲花坞。江枫眠和虞紫鸢听着孟瑶告知这些年在岐山温氏的事,包括他如何“得罪”岐山温氏,被岐山温氏抓走而后在他们手上活下来,再一步步走到温若寒心腹的位置。听得他们心里发寒,直接换了眼神看他。
孟瑶视若无睹,接着便把他在不夜天看守布局等告知,以及一张不夜天布防图。按照他的说法以及筹谋,只要按照布防图就可以从内部攻破不夜天城,至于更具体的计划之后他变回前往前线和蓝聂金家一同商量对策,然后彻底结束这射日之征。
并且预算过发现,这不仅能把伤亡降到最低,还能提早七年结束射日之征,比当年魏无羡一曲陈情还提早两年。
“原来如此……”江枫眠听完心里顿时乱得很,个中滋味陈杂混乱。有的是直接因为孟瑶的缜密心思,于他更是于江澄只过无不及,这种人但凡心怀歹意,他竟真找不出修仙界能有与他对峙的。
而后想来现在的孟瑶,大不会成为那所谓的歹人,回想起初遇孟瑶的时候,他和他的母亲孟诗被丢在街上遭人欺辱。幼时经历让他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他这个将他们带到莲花坞的宗主多少有点责任,没有对他加以引导是他之过。
然这又让江枫眠生出愧对之心,相比一旁惊惧写在脸上的虞紫鸢,他想的的确格外多。而关于孟瑶身上的事,江枫眠并未想太久。平心而论正处于战事之中江枫眠更关注的是射日之征,现今不论是对孟瑶的惊惧也好还是愧对也罢都不太适宜。
江枫眠的几次内心转变都落在孟瑶眼底,然后便不出所料听他更确切询问一句有关计策之事,随即当着一言不发的虞紫鸢的面命他担任云梦江氏军师一职,当然是在伤彻底好之后。
只是军师,动脑子又不是动手。孟瑶是这样想的,所以两个月之后他便顶着温情要拿针扎人的眼神上了前线与江澄汇合,温情也同去担任军医一职。刚来时还跟聂宗主起了矛盾,说什么温家走狗温家人必定居心叵测,算是闹了不小的事,但被江澄一句尽数怼回去:“姓温如何?归降我云梦江氏就是我江家人。聂宗主,请你记好。”
这句话让孟瑶意外,温情更意外。事后温情不信邪般去问也一同在场的江厌离,江厌离笑笑不太理解温情是因什么疑惑,倒是知道江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告诉温情:“你帮阿羡凝了金丹,又照顾阿洋,还帮孟瑶接了骨,于我云梦江氏自有大恩的人。阿澄维护你这是应该的。”
温情听了先是一愣然后露出笑容,但又听到江厌离话锋一转:“只是阿澄这么做确实有失妥当。”
“嗯?”现在温情又不理解江厌离的话了。
江厌离一笑道:“对外情姑娘是归降云梦江氏,于他们说无妨,可我们心里都清楚情姑娘自有宗门,直接说你是我江家人还是有些唐突了。”
温情明白她的意思了,顿时失笑。想来这云梦江氏,除了魏无羡和江澄没有一个是简单之人。她对江厌离拱手一礼道:“我虽不是名义上的岐黄温氏宗主,但事务归我管也算是能说得上话。我可以承诺岐黄温氏愿意成为云梦江氏旁支,望云梦江氏莫要嫌弃。”
江厌离扶起温情作揖的手,认定道:“情姑娘说笑了,自是不会。”
讲真江澄回怼,有理也变成无礼。再被聂明玦一口咬定这是袒护,然后蓝曦臣开了口,聂怀桑还跟着打圆场,这事才算是结束。
蓝曦臣道:“温家俘虏归降仙门百家,为仙门百家鞠躬尽瘁并不少见。曦臣倒是以为温姑娘和孟公子与他们并无分别。”
聂怀桑道:“就是说啊……我前些日子还看到姚宗主跟他谋士吃饭呢,那谋士我们都认得,不就是温氏归降的那位将领么?”
“你给我闭嘴!”蓝曦臣聂明玦吼不得,但聂怀桑可以啊。聂怀桑一听立马人缩到蓝曦臣身后,聂明玦就硬生生接下蓝曦臣一如既往春风和煦的笑脸。然后没了下文,袖子一甩闷声离开。
这场闹剧确实好笑,人处在旋涡之中但心完全处在世界之外的孟瑶心道。最好笑不过缩在蓝曦臣身后的聂怀桑,要不是早知道他跟他一样,不得被蒙骗得死死的?想着便起了心思,什么时候能戳破他这张“一问三不知”的脸?假以时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