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啧……下手真狠。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还不够，你还杀自己？金光瑶，我真是自愧不如。”

　　一句嘲讽，竟是把床上半死的的人嘲讽醒了。孟瑶动了动，沉默一会儿，眼睛还没力气睁开就先用气力嘲讽回去：“彼此彼此。”

　　说完孟瑶吃力睁开眼睛，眼前从模糊到清晰，看出自己身处医馆心里没太大波动，在看到在他边上的人，脸上扯出个笑容。

　　薛洋一见眉头一皱：“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完他也忍不住笑了声，露出孟瑶那熟悉的小虎牙。

　　孟瑶道：“你也别笑，欠打。”

　　薛洋冷哼：“那你真忘恩负义，打你救命恩人？”

　　薛洋这话貌似说得不假，孟瑶感觉被接上的右手，以及身上缠好的绷带。眼前只有他，这使得孟瑶不得不相信，在他除掉那个温家人之后他碰巧被薛洋发现然后救走。

　　孟瑶沉默一会儿，半响道：“……是是是，谢你就是。”虽这么说，脸上却木得很。不过薛洋满意了，他认识的金光瑶不伦什么时候都摆着一副笑脸，道歉也是笑抱怨也是笑算计更是笑，脸是木的没什么表情反而更加真诚。

　　孟瑶扯了扯嘴角，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突然开口道：“栎阳常氏你灭的？”孟瑶知道薛洋不是个大意的人，能在一个地方去聊些个话，想必周遭足够安全，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薛洋轻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瑕疵必报。”

　　“即使这一世常慈安并未断你手指？”孟瑶瞥到薛洋左手上，完完整整五根指头，一根不缺。

　　“那我身上的鞭痕呢？他打在我身上的鞭子，到现在还留着疤。”说罢，薛洋撩起袖子，却如他所言，手臂上还能见着一条疤痕。

　　孟瑶眉头一抽：“你还真是……”真是什么，孟瑶一时半会也不想多说。薛洋见他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有，孟瑶心里可能也有。

　　与前世不知相隔多久，前尘往事几乎烟消云散。这么多年，或者说在云梦江氏这些时日，似乎因为过得不似从前所以心境有了些许变化。这种变化或许很少，但足够改变他们对栎阳常氏和兰陵金氏的态度。

　　薛洋深吸一口气：“栎阳常氏不是我灭的。”

　　孟瑶眯起眼。

　　薛洋也以同样的眼神看他，不屑道：“我不过推波助澜而已。离开云梦之后，回了趟暮溪山，然后故地重游正巧碰到岐山温氏吞并栎阳常氏。我记恨常慈安，他对我做的事只要我记得我都会讨回来，所以我用二师姐教我的驱鬼术取了他性命。而其他人，是岐山温氏。”

　　孟瑶挑眉：“魏无羡？”

　　薛洋点头：“不愧是鬼道祖师爷。”

　　“……”孟瑶不想对薛洋这一副折服的样做评价，“所以呢？”

　　“所以我因一手驱鬼术被岐山温氏招揽成了客卿。”

　　“行，我明白了。”孟瑶感到头痛，去过不夜天的人还能当岐山温氏的客卿，岐山温氏是有多瞎？被这么瞎的温家人算计，也是够糟心了。“所以那些凶尸是你……”孟瑶道。

　　孟瑶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顿时收声。薛洋也听到，并未有什么动作。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然后门被打开，走进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女子，皮肤略黑，样貌甜美但眉眼间带点凌厉。

　　孟瑶看清她顿时一怔，薛洋瞥他一眼道：“这位，你应该认识。”

　　孟瑶失笑，心想或许他感谢错了人，要感谢的或许是进来的女子。他道：“岐黄神医，妙手温情。自然认得。”

　　“我跟孟公子是第一次见面吧？”温情进来，丝毫不客气道。

　　不等孟瑶回应，薛洋先道：“都是重活一世的，就不整这些虚的了吧？”

　　孟瑶一听道：“原来温姑娘也是？看来我不仅欠温姑娘一个救命之恩，还欠温姑娘一句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懂得。”温情的手微微颤抖把医用物品放在桌上，拿起消毒棉布擦着手。孟瑶发现，在温情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救命之恩，如果你说的是帮你接上手臂，那就算了。行医救人是作为医师的职责。但如果说是谁及时发现你并且带你离开，那人已经走了，走时还留话给你。”

　　“什么话？”孟瑶问。

　　温情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

　　凶尸悲鸣，划破长空。夜色里，裹挟着风的黑影在林中留下残影，血滴了一路，染了一路，极速奔往夷陵山脚。那里住了一所百来人口的氏族，姓温但不属岐山。

　　数年前温情因不明缘故右腕筋被挑断，一位医者的手，手筋被挑断无异是把一手医术断送，自此过后便不得温若寒器重，以致举族脱离岐山后立岐黄温氏也未有阻挠。

　　于温若寒而言，岐山温氏不留无用之人。于温情而言，不承岐山温氏的庇护和恩德就不必承受岐山温氏之过。早一步了断这一切，跟岐山划清界限，也就不会因为姓温既罪被仙门百家俘虏，更不用求魏无羡施救，连累了他更害了他。

　　“已经接好了，你不进去看看他么？”

　　魏无羡摇摇头：“我没脸见他。”他扯出个笑：“温情温宁帮我照顾好孟瑶，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即使时空错落，魏无羡还是他们认识的魏无羡。温宁心里发苦，念叨一声“公子”，而温情反而没那么多愁善感，她道：“收起你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看了碍眼。”

　　魏无羡不听脸上笑容不减：“行不行？”

　　温情深吸口气：“救人是医师的职责。你也不用欠我们人情，你对我们的人情上辈子还不了，这辈子也还不完，不必在意。”

　　“谢谢。”

　　薛洋从外面采购东西回来，远远听到他们谈话，走进就参与了进去。“就是说，魏姐姐。就连我这种小人，过了一世也不想揭过前世的事，照样要常慈安的命，何况救世济人的情姐姐。发生过的事，多久都不会忘。”

　　魏无羡扯了下嘴角，心道就算听薛洋把前世的事都大致给他讲了一遍，他还是有点接受不良，就像薛洋说的“发生过的事，多久都不会忘”，同样，在身上没发生过的事，即使知道了，也没太大感受。

　　“即使把你带到江家，也无济于事？”

　　“是，也不是。”薛洋笑道，露出小虎牙。“我很庆幸能被魏姐姐带到江家，只可惜，有点晚。”说罢，把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魏无羡。

　　温情看到顿时气得想骂人：“叫你买药材，你怎么买回来一堆糖葫芦？”

　　“别生气情姐姐。”薛洋理直气壮，“夷陵这个小破地方，连个像样的药材铺都找不到，但我看街边有买糖葫芦，想着病人吃点甜的或许会开心一点。病人心情好了对治疗也有帮助不是？所以糖葫芦也算是情姐姐的要的药材嘛。”

　　“你找死啊你！”温情一个扫帚抡过去。

　　薛洋轻巧得躲开：“怎么了嘛，病人要不吃我送阿苑吃，小家伙可爱甜的了。”

　　“是是是。”魏无羡应和笑着点点头。

　　温情埋怨：“你还由着？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