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先用膳吧”陆甚明耳根微红,有些拘谨地拿起了碗筷,夹菜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姑娘轻笑一声,也拿起了碗筷,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时不时夹些眼前那盘里的水煮牛肉
他像是拘谨到了极致,桌上离他远些的羹菜倒也不见他夹
陆甚明点了这一桌子菜就是为了她点的,倒也不能让他委屈着,犹豫半晌,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给她夹上了一块红烧鱼肉
接到鱼肉时,姑娘显然懵懂地愣了愣,抬眸便看到了满面绯红的陆甚明,才明白他的用意在何,便轻勾嘴角,笑了笑
自小教养极高的陆甚明一向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这场饭局上,尽管他很想提醒身旁挑食的小美人不必拘谨,放开了吃,却也因为这死规矩让他迟迟开不了口
可若是没有些举动劝劝饭,倒也不大合适,显得他小家子气
所以他目前最好的举动就是亲自给她夹夹菜,兴许不会惹人嫌,好的话也许还能拉近些两人的距离
读遍百书,叱诧朝廷,家底宽厚,被千万姑娘迷恋的风流名士竟也会在美色面前羞得措手不及
果然,读死书是没用的
这个血淋淋的教训,陆甚明算是领教得明明白白
同是一样的学识才干,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季宧封甚至早在十六岁不费吹灰之力就追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成天拿出来炫耀
待到桌上三人都停下了筷子,翟阮才叫人把菜撤了
“公子今日,是为了奴家来”姑娘用帕子擦了擦嘴,轻笑一声道
“是,陆某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林姑娘”陆甚明稍稍侧过视线去打量着身旁带着面具的姑娘“不知林姑娘可否给陆某个面子,将面具摘下来,带着面具……怪生分的……”
“那是自然,不过在那之前,公子不如先听一曲琵琶”姑娘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抱着一只香檀木琵琶走进包间,将琵琶递到那姑娘的怀里
姑娘笑了笑,伸出一只玉手,葱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陆甚明的挺拔的鼻尖,后者脸上潮红未退,被他这么一挑逗,绯红更是爬上了耳根
“美人同琵琶更配,不是吗?”姑娘这才解下了眼睛上的面具,一双灵动漂亮的眉眼同陆甚明近在咫尺 ,他吐气间也是呵气如兰
这般妩媚的眉眼,世间少有人能驾驭,但到了林今的脸上,倒是没有妩媚的味道,反而更加清淡了些
好一个“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看到他的那一瞬,陆甚明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止这一句
待他缓过神来时,林今已经抱着琵琶坐在一旁拨弄起来了
“渡红尘,如何?”林今抱着琵琶,玉手轻轻拍了拍琴面,问道
陆甚明闻言,应和着点了点头
林今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波动
美人确实该配琵琶
曲子最开始是委婉平静,听着十分温暖舒服,却因为中途介入的些许铮铮声,让曲子听起来却有些凄凉悲亢
曲子美妙动听,演奏者国色天香,一时竟不知是该听曲好还是看美人好,直到一曲终,也不知该夸人好还是曲妙
“公子怎么还在出神,莫不是还未尽兴”一曲终,林今抱着琵琶,说
“倒是还未尽兴,只不过这曲妙,人也好,一曲终了,也不知是该夸人,还是该夸曲儿”陆甚明闻言,腼腆的笑了笑,说
“呵呵呵呵,公子说笑了,不过公子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奴家来的么”林今闻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明朗清脆,倒是不如平常女子那般遮遮掩掩的,听起来独特极了
他好似不常在脸上涂抹脂粉,也不喜在头上施加各种花里胡哨的金钗银冠,平日里不是散着便是用一支桃木钗盘起简单了事,甚至都不戴耳坠
他见过的姑娘小姐,无一不是恨不得把所有胭脂粉黛都一个劲的往脸上抹,金钗银钗插满头,衣服也是一件比一件花里胡哨,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仍然是一副不大出众的模样,至少在陆甚明眼里如此
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发,他似乎都不甚上心,一根祥云桃木钗和一条紫色的发带他每天几乎是换着用,连衣裳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两件紫色抹胸和三件淡蓝色的大袖交领换着穿
平日里和他约会多了,他下一次可能会穿什么衣服陆甚明估计也能猜个大半,毕竟他衣柜里的衣裳估计不出五件
他看起来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好似城府很深,可他那对清澈的双眸总是能透彻人心,让他看起来甚至是没有他那副皮囊那么出众
陆华得知了陆甚明对林今的心思后曾再三警告他少些与林今接触
可当陆甚明问起原因时,陆华却总是岔开话题,避而不答
也不知是为何,总之,他就是喜欢林今
甚至可以说是爱
“就算是这琵琶,也不足以于这绝色倾城的林姑娘相提并论呢”陆甚明笑了笑,说
林今倒被他哄的舒服,笑容也愈发的深:“那公子觉得,何物才能足以于奴家相提并论呢?”
陆甚明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林姑娘这般出挑的容貌,自然是上仙之物才足矣相配,凡夫俗子,怎能入的了姑娘的眼呢”
“貌不惊人,公子过奖了”林今下意识将怀里的琵琶抱紧了些,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突然发问:“公子此番前来,只是听听琵琶么”
陆甚明闻言愣了愣,才回想起自己此番光临的另一个目的,便慌忙赔笑道:“自然不,在下此番前来到时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将姑娘重新赎回去,赎金在下也已经备齐,就是不知姑娘意向如何”
“奴家平平无奇,能入公子的了眼,被公子带回府上享乐自然是义不用辞”林今抬了抬眸,眼中尽是欣喜,顿了顿,却又开口补充道:“只不过这大少爷貌似并不喜欢奴家,您把奴家带回去再给他瞧着了,说不定奴家又要被送回来一趟,这样,公子可考虑清楚了”
“你是我花了自己的钱赎的,他凭什么来干涉我吗,况且这些年来,他招来的姬魁数不胜数,周身何时没有胭脂粉黛伺候”陆甚明叹了口气,垂眸唉声道:“他既然已经将姑娘送回来了,此后姑娘的生活与他也再无干系,姑娘既是在下花钱赎回去的,那便是在下了的,此后,在下也不会让长兄他让姑娘委屈一分”
情话谁不会说,大饼谁不会画,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屈指可数少而又少
为了方便林今出了麻烦事来找陆甚明求助,陆甚明便让人打理出了一件在他卧房旁不远处的一件小房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房间小是小了点,只不过该有的东西都齐了,想必林今也没什么衣服东西要放,房间里便只有一个衣柜
相比起曾经住的西厢房来说,这倒也不差,林今看了房子,也没说什么不满意的话,倒是谢过了陆甚明便提这裙子直接住了进去
“尚书大人,大少爷求见”在给林今安置好住所后,便听陆华的下属张杭来报
“叫他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去”陆甚明沉默片刻,说
“少爷不介意这些,大人您还是抓紧过去吧,就在书房”张杭不敢让陆甚明耽搁,便催促道
陆甚明无奈,只好披着薄裘去了
“兄长此番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叫您催得这般急”赶去书房的路上,陆甚明问道
张杭说:“属下也不知大少爷是为何事叫您过去,只不过大少爷的脾气您也是明白的,迟一些恐怕我们这些下人也得挨着骂,还望大人体谅”
陆甚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陆华的性子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搞不好便能惹得他大发雷霆
就好比曾经的家族狩猎,明明只是在他把狩猎完后,清点猎物的下人少点了他一只兔子他便气得对着那下人一顿臭骂,还让他挨了十家棍,连给他打粥时汤打多了都要挨家棍
甚至还有一次,一个下人在帮陆华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碰掉了他房里的一个青铜摆件,把摆件磕掉了一小角,差点没让陆华满门抄斩,最后还是被赶出了陆府
他的喜怒无常,对着他爹陆雌亦也丝毫不肯收敛,若是陆雌亦进他的房间前没有敲门经过他的允许便直接进门,也得挨陆华一月的脸色
反倒是对于自己的弟弟陆甚明,他竟又是别有一番心思
陆甚明进到他房里,只不过多看了几眼他书桌上的白玉镇纸,陆华便以为是他喜欢,大大方方地送了他,弄坏了他珍藏的典籍,陆华也只是一笑而过,权当没有发生,陆甚明小时候一哭,最常爱哄他的也是陆华,他似乎像是把所有耐心都用在了陆甚明的身上,他这巨大的反差,倒也使得他在京城有了小许名气
到了书房门前,陆甚明暗暗攒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却仍是一阵寒气袭来
“阿宸,你来了”听见了陆甚明推门的动静,站在窗边吹着冷风的陆华回过头来,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坐吧,我去点炉子”
“兄长此番唤小弟前来,是为何事”不知为何,书房里很冷,甚至比刮着小风的屋外要冷上不少,陆甚明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等陆华关上了窗,点好了炉子才同他一同在窗边的茶桌旁坐下
“为兄听闻阿宸此次外出,去了整整两个时辰,就是不知阿宸是去了何处,怎么连晚膳都不用便自己跑出去了,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再命厨房再做些吃食填填肚子”陆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壶,亲自给陆甚明倒上了茶,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笑着说:“外边冷,来,先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不过是去办些差事罢了,晚膳也在外边用过了,不劳兄长挂心”陆甚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着的热气,垂眸看着茶杯里的茶水,却迟迟没有下嘴,而是反问:“兄长此番只是打听小弟今夜的去向而已吗”
陆华闻言笑了笑,说:“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不可以聊些别的么,我们兄弟何时这般生分了”
陆甚明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将茶杯凑在自己的唇边,眼底是看旁人不透的心思
“对,想来我的好阿宸每次出门除了处理公务外也不屑于去做些闲事,更何况,是景花楼这种杂乱的地方”陆华的语气中充满着玩味
“小弟有些乏了,兄长若是无要事相告,小弟便先失陪了”陆甚明放下茶杯就要起身,却被陆华用扇子拦了拦
“阿宸这是急着去作何,时辰还早,再陪兄长坐一会”说话的空隙间,见陆甚明坐回了原位,陆华便收回了扇子,给自己也倒上了茶
他一边拨弄着杯盖,一边漫不经心的上下打量着两人此时身处的书房,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聊过了,搞得兄长现在都不大熟悉阿宸了,也想不到...”
他的目光一转,眼中的柔和尽失,看向陆甚明的眼中透露着隐隐约约的寒光:“阿宸现下,竟然学会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