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出门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夜晚恢复了原来的作息,话比以前也多了一些。
母亲敏锐察觉到了此事,对九霄旁敲侧击了一番,当晚试探着要给周子舒说亲,刚开口,周子舒就拒绝了。
母亲开门见山地说:“子舒啊,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早日跟她说明白才好,难不成还等对方开口吗?你想想,你如今已到了成亲的年龄,姑娘多大了呢?”
周子舒关上房门沉思一宿,做了决定。
过了几日,他到郊外去,看见温客行在弯腰摘花,刚想唤她,就见她把摘得的花递给了对面的小郎君。
“景七!”周子舒沉下脸喝了一声。
两人都抬头望来,齐齐冲着他笑。
周子舒一股郁火郁结于心,上前揪住景七的胳膊,拽一边去了。
景七简直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
周子舒问:“你认识她?”
景七道:“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接人家的花?”
“对啊。”景七眨眨眼,悄声道:“她看我长得美不成么?”
周子舒面无表情道:“停,别眨眼,怪恶心的。”
景七笑道:“到底怎么了?你别告诉我,她是你在找的那位?”
周子舒道:“是。”
景七捶他一拳,“你可真行。”
周子舒抿唇,他其实已经想笑了,张口却道:“谢谢,不送。”
“我还以为你要和经史子集成亲了。”景七调侃他,“真该找面镜子照照你这样。”
周子舒道:“还不走?”
“行行行。”景七走前还不忘拿花在他眼前晃一圈,“你也有今天。”
景七一走,温客行就过来喊他,“阿絮!”
语气还很高兴的样子。
周子舒侧头看她,淡淡道:“原来你见谁都送花。”
“也不是,想交朋友才送的。”温客行马上道。
周子舒沉默片刻,道:“阿衍,你只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温客行急了,“我们是……”
“是什么?”
温客行期期艾艾道:“我们、我们……不是、不是知己吗?”
周子舒看她半晌,笑了,“好,原来如此。”
他抬袖一动,似要转身,温客行眼疾手快捉住他的袖子,“阿絮!”
周子舒还没开口,温客行双手就飞快覆上来,握住他的一只手。
周子舒僵住了,他们的手心都出了汗,心扑通扑通地跳,擂鼓似的响。
这一握,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周子舒的脸又红了,“我……我不是要离开。”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求亲的,阿衍。”
温客行仍紧紧握着他的手,闻言睁大了眼睛,看上去竟有些难得的呆傻。
她已经不笑了,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子舒问:“吓到你了吗?可能有点快,我只是想同你说明白……”
温客行结结巴巴道:“阿……阿絮……我……我……”
“怎么了?”周子舒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下一秒,他被温客行扑上来抱住了。
周子舒一双手一时不知往哪放,正犹豫着要不要搭上她的腰。
温客行在他耳边低低道:“阿絮,对不住。”
他蹭了蹭他,滚烫的温度抵在他的腿间。
周子舒的脸色渐渐发白,僵立在原地,彻底失言。
温客行原来是男子。
周子舒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完全在他的经验之外。
他几乎快变成一块石头,温客行终于放过了他,轻声说要去洗把脸,他神游天外地嗯了一声,任他离去,自己坐在树下发了一会呆。
只有一会。
他慢慢冷静下来,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直到极轻的脚步踩上落花,停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周子舒抬起头,看见他露出了少年轮廓,模样同以往差不多,却不太像个小女郎了。
温客行主动解释:“用了特殊的胭脂。”
周子舒又把目光移开了,他脸色冷淡,也没有搭理温客行。
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温客行知道要糟,只能挪了几步,蹲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客行度秒如年,如蹲针毡,树上的叶子飘落下来,凝在他头上。
周子舒总算开口了,“为何不说?”
温客行小声道:“阿絮,我每天都想说的……但是……但是……总……找不到机会……”
他更小声了,“我只是想……每天都能一样……和你、和你……”
“什么话!难道你说了我会不理你吗?”
“说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这句声音倒挺大的,可把周子舒给气得,“你哪只眼睛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温客行突然收声。
周子舒咬着牙看他,仿佛他再说一个字就要动手了。
温客行怔怔地看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憋出一句:“阿絮……你还喜欢我?”
周子舒瞪他一眼,眼眶竟似有些红了。
温客行一颗心都揪紧了,哪还管什么敢不敢动的,一点点蹭到周子舒身边,“阿絮,你别哭,我知道了……”
“谁哭了?”周子舒怒道:“你知道个屁!”
温客行又握住了他的手,这回很轻,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好似羽毛落下来。
周子舒五指往内微微一收,温客行的手就颤了一下。
他在抖。
周子舒的目光垂下来,落入温客行的眸子里,在他望下来的一瞬间,那双眸子里似有若无的雾气顿时烟消云散,温客行下意识地将眉眼弯起来。
周子舒不动了。
能怎么办呢?他的心已经交出去了。
在过去的日子里,或许是温客行抚摸墙上挂着的弓箭时,或许是他——那时候还是她,笑吟吟地说“阿絮,不要在下雨天吃生鱼肉,我听人说,鱼会死不瞑目”之时,他也曾这样,望向她的笑眼,每次他会戏谑地说一两句话,微笑着回她。
而此刻,他只是缄默地望着,就像他之前一直想做的那样。
他还想——
他覆上温客行轻颤的手背,慢慢地捉住了这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