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杨璞一脸疑惑。
不怪杨璞困惑,自他出生起,就一直住在京城,从未回过老家。
虽然知道自己家的户籍是梁州华嵩县,但是因为杨家祖先是在洪灾中陆续去世的,是以在华嵩县和京城都有衣冠冢,以便祭拜。
“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爷爷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杨省借口累了,把满头问号的大孙子撵出了书房。
杨璞知道自己爷爷说一不二的脾气,只能压住满腹的疑问,去内院给柳氏也装了一头问号之后回去了自己院子。
杨家上上下下在人心惶惶、忙忙碌碌、度日如年的状态里艰难地度过了七日。
杨家的主子们因杨慎一直未能归家和不允许探视而忧心不已,因要准备回老家的各项事宜而忙碌不已。
杨家的下人们,被发卖了的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忧心重重,留下的忙着给主子们准备出远门的行李。
这天,杨家新换的门房远远的瞧见胡同口进来一辆豪华马车。
车厢里的人掀开门帘往这边看过来,随后跟车夫说了句什么,车夫摇摇头,那人就出来坐到了车辕上。
那人掀门帘的时候门房就看见了,赶紧的转头往家里跑,喊了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一个小子:“长贵儿,快去禀告老太爷、夫人、少爷,老爷回来啦!”
说完这一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又转回门房去准备下马凳,准备扶老爷下车。
这边长贵听到门房的话,赶紧的又喊了一个丫鬟去内院禀告给夫人,喊了一个小子去禀告少爷,他自己赶紧的去了老太爷的书房。
杨璞到门口最早,到的时候看父亲杨慎正拒绝门房的下马凳,坚持要自己下来。
“爹!”杨璞忍住眼眶里的湿润,大步走到杨慎跟前,伸出双手搀扶他。
杨慎被他这一套整懵了,迷迷糊糊的就在儿子的搀扶下踩着下马凳下了车。
柳氏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出去对儿子性格的了解,产生了一个不好的误会。
“相公……”柳氏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瞬间泪流满面,想扑上去又怕伤到他。
杨慎回过神,看妻子柳氏哭的伤心,以为是心疼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也没多想,只笑着回应道:“夫人,我没事儿!”
一家三口带着一个小小的误会进了家门。
待一家人坐齐,杨慎说了自己在刑部的情况,在一家人的追问下连声保证自己在刑部没受刑,只是有同僚暗示上边有人要他上表辞官才能保一家平安。
为了以防万一,在刑部的时候已经写了辞表往上边递了。
之后,杨老爷子开始部署回老家的计划:
一、柳氏次日带着杨璞先行,回老家之后先在县城里买一栋宅子安置下来,然后回老家祭告。
二、杨慎暂时留在京里,处理完辞表等公事之后跟老爷子一起离京。
三、杨老爷子安排好京里的产业,再看看能不能给杨璞寻访一个夫子一起回老家。
柳氏和杨璞都不愿意。
“爷爷,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们留在京城自己先走,我做不到!”毕竟是少年人,平日里再沉稳,在家人面前还是比较容易真情流露的。
柳氏不愿意先行一步,主要是因为误会自家相公身上有伤,想要留下来照料他,但是看杨慎没有要说出来有伤的意思,也只能咬紧了说自己不能先走,但是又说不出理由。
杨老爷子看这母子二人如此,实在没办法,只好想了折中的法子:杨省带着杨璞先行,杨慎夫妻二人处理完京中事务再离京。至于夫子的事情,只能到了梁州再议。
这日晚上,杨省与杨慎父子二人在书房里商议杨家今后的发展方向。
“爹,你说回老家的事儿是我叔提的?”
“不错。而且这次回老家还要给璞儿定个农家的姑娘。”
“什么?给璞儿娶个村姑?”杨慎被他爹说的话吓到了,“为什么啊?咱家就算是没人在官场上,可璞儿的功课好,也就三五年就能考个功名,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难啊!”
“村姑怎么了?咱家以前就是农户!你过世的姑姑们都是村姑!民以食为天,没有农户,这天下人吃啥?没有农户家的村姑这天下人穿啥?”
杨省自己是农家出来的,他成长的环境使他对土地、对农家子弟的感情无比的真挚。
“再说了,你叔给璞儿算过了,只有回老家娶村姑才能给咱杨家带来人丁兴旺!”要说杨省对人生还有什么遗憾,那一定是子嗣单薄。
说到人丁兴旺,杨慎乖乖闭嘴了。
不老实点不行啊,老爷子在添丁进口这件事儿上的坚持,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定是:丧心病狂!
不过在人丁兴旺这个期望前边,杨家还有一条隐形家规:不纳妾!
这条家规是杨省坚守的底线,一是他坚持自家是农家出身,农家没有纳妾的;
二来是杨省对韩举人的承诺,即便韩氏去世也不曾改变;
最重要的是,杨省自己观察朝中官员发现,只要家宅和睦的,仕途不说平步青云,起码不会存在因为后宅妻妾斗争而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那……要不要告诉璞儿?”杨慎斟酌再三,还是想尽力为儿子争取一点知情权。
“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老头子还不能做主给自己大孙子定个媳妇啦?”
杨省其实也是心里没底,师兄说的不明不白的,还说什么孙媳妇已经在他们家了,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夜半时分,所有的忙碌都暂时停下,只余夜风徐徐吹拂。
第二日,杨家四口人一起用完早饭,杨省就带着杨璞出发了。
二人只用一辆马车,带了些许换洗衣物,靳忠跟着做车夫,可谓是轻车简行。
刚出城门不久,靳忠就发现不远处有人等在城外五里亭,除了老太爷的门生故旧,还有少爷的同窗好友。
听得靳忠说有人为他们送行,爷孙俩掀开车门帘眺望。
到得五里亭处,爷孙俩下车与各自的好友告别。
来送杨璞的多是同窗,章孟义自然也来了。
章孟义不爱搞离愁别绪那一套,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他是一个学渣,用什么跟他们无病呻吟似的做送别诗?
趁着别的同窗沉浸在他们自己营造的离愁别绪里奋笔疾书,章孟义一把拖了杨璞到旁边。
“不是,你们家老爷子怎么忽然就决定全家一起回老家去了呢?伯父不是已经安全回家了吗?”
“家父确实已经安全归家,而且也上了辞表。”杨璞也挺不明白自家祖父是怎么想的,但是父母都对回去没意见,他自然也就没什么说的。
“至于为何要回祖籍,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觉得祖父跟父亲好像是有打算的。
这时的杨璞还不知道他的祖父和父亲的打算是给他娶个媳妇。
“上辞表?”章孟义那日得了皇帝的承诺,想着杨家人肯定啥事都不会有,怎料到他们自己会想着要辞官回乡。
“伯父虽然是有些牵涉,但是上边没说什么,说明伯父身上没有责任的啊。好好地干嘛要辞官呐?”章孟义还是想再挽留一下,虽然十有八九是没用。
他虽然朋友很多,但是除了他有目的的结交的,大部分都是看他爹的位置巴结上来的。
只有杨璞,开始是很看不惯他一副冰山样,好像自己很厉害似的。
慢慢接触中发现,这个人虽然冷,但是不是势利的人,还特别善良。
“家父在刑部没回来的时候就写了辞表了,回来之后祖父不仅不反对,还很支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杨璞对父亲是否辞官,在京城住还是回祖籍住并无太多意见,因此也就听从家里的安排。
“喂,你这个家伙,不想着离我这个好兄弟近一点就算了,连自己的前程也不管啦?”
章孟义不仅不理解杨家老爷子不顾孙子学业前途,也没办法理解杨璞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淡然。
“好兄弟!放心吧,我祖父肯定不会不考虑我的前程的,所以我就不用想太多了,听他老人家的就行。”
听着章孟义真情实意为自己担忧的话语,杨璞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笑容。
学着章孟义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是总说京城呆着没意思,没理由远行,我这一走,你不就有了出远门的借口了?”
“哈哈哈哈……”章孟义没想到杨璞也有开玩笑的时候,更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日常抱怨。
“好主意!我回去就跟我爹说我要去游学!去访友!哈哈哈……”
章孟义被杨璞一启发,觉得自己出远门的事情大有可为,脑子瞬间就转出来好几个理由。
章孟义笑的声音太大,被那些专心做离别诗的同窗发现,连拖带拽的又把两个人拉进亭子里一起写诗。
写完诗又是弹琴又是吹笛的,似乎要抓住人生中第一次送别机会,把前人的送行方法都尝试一遍。
甚至还有吆喝着要喝酒的,被章孟义瞪了一眼就老实的以茶代酒了。
杨老爷子那边作诗的就少了,几个老头儿坐在亭子里喝着酒聊天,看这边的年轻人热闹。
少年风月浮华尽,曲终人散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