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纪云禾抬眼去看，属于相思的纯真与无邪尽数散去，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眼前的女子却满目清冷，飘然出尘，不怒自威。

宁清凝视她半晌，忽而一笑，唤她：“汝凝。”他叹息一声，怅然道，“是已然很久不曾见过了。”

庆成仙姬汝凝带着纪云禾翩然落地，眸光中冷意闪过，随即寒冰破碎，荡起一片暖意，仿若寒冬之后开出的第一朵春日桃花，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茫茫众生之中，便只余了她：“看来师父也如本宫挂念着师父一般，挂念着本宫。”

宁清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挑衅，并不与她计较，只含笑着，仿若真的只是一位疼爱徒弟的好师父：“为师自然挂念着你——”身后有仙师府弟子带上一人，他的笑容愈发深，“三道仙师金符，为师替汝凝亲自带回了这鲛人。”见汝凝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宁清一手负在身后，高深莫测，故意问道，“汝凝可满意？”

几乎是咬牙切齿，汝凝才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满意。”她目光复杂地看着长意，“劳烦师父为汝凝费心。”

“你是为师的弟子，为师满足你的心愿本是理所应当。”宁清自认对汝凝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性情刚烈，一旦逃出了他的掌控，哪怕拼着玉石俱焚的代价，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是——他看了一眼长意——要做女帝的人，一旦有了软肋，还怎么无畏呢？

“不过此鲛人野性未除，若是待在你身边，只怕会伤了你。不如便由为师带回从棘所，不出十日，必还你一个听话的仙侍。”宁清看一眼姬成羽，“成羽，记得将你师妹好生地带回来。”他定定地注视着汝凝，“为师在鹿台山等你们。”

仙师带着受伤昏迷的汝菱携长意一同离去，方才应对仙师时看起来尚且胸有成竹的汝凝的脸上却迅速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去。纪云禾连忙伸手去接，去见一人动作更快。

姬成羽动作轻柔地将汝凝接住，神色担忧：“师妹？”

汝凝伸手拦住了姬成羽要为她输送灵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问道：“师兄昔日说，愿为汝凝达成一切所愿，不知如今，可还作数？”

从棘所是个什么地方，作为仙师弟子的汝凝再清楚不过。落到宁清和汝菱手里，长意要受的折磨只会多不会少。宁清城府极深，如今只是猜测，一旦他真的确认了长意会成为她的死穴，之后的种种，皆不是她与长意能承担的。

天仙不得与地仙相恋。

庆成仙姬身为未来的女帝，若是失格，如何还能服众？

若她失了权柄，这四海八荒之中，谁还能以正统之名掣肘宁清？

姬成羽心中复杂，他看一眼汝凝抓着他手腕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难过。他苦涩地笑了笑：“师妹，是为了那鲛人。”

汝凝并未否认，空明师兄已然叛出仙师府，如今能帮助她和长意的人，便只有姬成羽了。汝凝再度问道：“师兄，你可会允我？”

姬成羽将她抱起，君子如玉，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他眸中满是伤怀，却仍然是汝凝记忆中那个对她最好的师兄。叹息一声，姬成羽妥协得有些无力：“若你想放他走，师兄会为你做到的。”他抱着汝凝一步一步向前，两处白色的衣角纠缠在一起，她留仙裙上的丝绦垂落，滑过他的腰间，带着说不出的旖旎。

明明是这么亲近的距离，姬成羽却只觉得疏离。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耐心等待着的师妹，已然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四海八荒皆赞他光明磊落、风光霁月，是仙师府中难得保持本心的君子。可只有姬成羽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对上躺在他怀中的师妹的眸子时，他对那个鲛人，产生了无比的嫉妒之情。

若那鲛人走了，师妹与他便能回到从前，那便算作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一点私心吧。他这个人，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少，少有一己私欲，放眼这一生，唯一的私心，便是师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