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伍

白走出树林，到了熟悉的大街上，即使不看路她都能摸到常去的布庄那儿。入秋天凉，但习武之人通常不怕冷，所以过来添置衣物的人几乎没有，布庄的老板正没趣，看到白瞬间来了精神，跟她打招呼:“呦，白大夫，又上街来啦。”

白一边往那边走，一边接上老板的话:“是啊，天慢慢凉了，来添些衣服。”

“行嘞，您想要什么样式的？我去给您找找，那批货卖到现在还剩好多，都没什么人来买。”

“嗯…那就厚一些，能挡风就行。”

“厚一些的…不巧，上批货做的时候天还热，没有几件厚衣服，我去货架看下。”

“那麻烦你啦。”

“没事儿。”老板在里面应声，翻起货架上分好类的衣服，最后也只找到两件他觉得满意，能卖给白的。他抱着两件衣服出来，脸上挂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啊白大夫，这…我也没想着就这么两件能拿给您，您看看满不满意？”

“没关系，谢谢你还专门跑一趟。”白让老板不必抱歉，看起衣服来。这两件差别不大，都是好几个部分组成，里里外外差不多三四层布料的样子，只是袖口很宽大，白担心风会不会从这里灌进去。

老板看出白的担忧，开口道:“风可能会进去，不过人不会冷，这一共三层的，最底下那层贴着皮肤，风吹也不冷。我们家也有这种款式的，我媳妇喜欢穿，她觉得袖子飘起来好看。”老板说着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啊那确实。正好我也换换风格，平时袖子老束着，看别人那样穿很漂亮，自己也想试试。”白一边回应，一边准备付钱，忽地听到老板叹了口气，出于对熟人的关心，她问了句怎么了。

“嗨，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这小地方老不太平，可能…我们很快也会换地方做生意吧。白大夫，不是我说话难听，这片儿风水真不咋地，三年前全联盟的刺客往这边杀过来，您猜怎着，估计马上又要再重演一遍。我们做个小买卖的不会多少武功，只怕到时遭到冲击。上回那人乌泱泱的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唉……”

“这…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识个专职做刺客的，他说这两天没别的任务接了，就剩一个特别赚钱的，最高级别的悬赏，不过要拿首席的人头，全联盟现在只有这一个任务，位置信息都是首领提供的，喏，那边的树林就是了，说是在一个寺庙还是什么木屋找到的几率更大。他光说了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别的我也没问。”

“昨天不是还在找人，怎么今天就悬赏了！”白听了心头一紧，忘了控制言语中流露的慌乱。

老板权当白是担心自己走不及时，开口安慰她:“嗨呀，这也没事的，白大夫。他们还没打起来，咱们有时间离开这儿的，不用太担心了。要不您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叫了车，应该能再带一个人。”

“啊，不，不用了…我东西多着，怕是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谢谢你啊。”白接过老板聊天时整理好的衣服，搁下钱打算赶紧回家了:“那我先回去收拾了，再见。”本来想带些果脯回去，看来没时间了。

“那再见啦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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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在返回的路上气不过，在心里把首领念叨了好几遍。什么啊，昨天还在找人今天就要杀啊，他该不会是就是为了亲手把柒杀了，才下的搜寻令吧，总不能事没成也不在乎了只想让柒死，那事都是三年前的了，他记着有什么用啊！

脑海里的话不断闪过去，忽地与布庄老板说的一句接上，“位置信息都是首领提供的……还是什么木屋找到的几率更大。”那木屋在白想象中的模样和前不久见到的建筑重合，她终于想明白了。首领知道柒怀孕，所以是认为他没那么多利用价值了么，可这构不成一定要杀柒的理由啊，难道是三年前的事情让他留不得柒，想趁柒还虚弱把人杀了。

白越想越急，脚下愈来愈快，只怪自己不争气，分明发誓不再管柒了没过去多久，这就又操心起他的安危了。算了，他人还没走，依旧要负责的。

此时太阳已在山腰，红彤彤的滚圆照在地面的光暗淡了不少，林子里又透不进去，只有顶端的叶子镀了层金，下面却与黑夜快要没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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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终于到了家，门大敞着，屋里一片漆黑，眼睛还没适应光线，看不清究竟情况如何，下意识叫了柒一声，随即响起的不是柒的回应，而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白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门里面，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她已有好段时间没摸过武器，此刻连个防身的都没有。

就在她愈发不安之际，眼前忽地亮了，一株火苗摇摇晃晃地在蜡烛上出现。白抬手遮了一下，再看过去，原来是柒下床去点蜡烛。他看天快黑了，想把蜡烛点上，奈何找不到点火的东西，好不容易摸到火镰，开始点火，没注意把白的声音盖过去了。

屋内亮起，柒注意到了门口立着影子，转过去看，发现是白便和她打声招呼:“你回来了。”

白见没事松了口气，进门将包囊往边上一放忙把柒赶回床上，随后很快给门窗关上，又去烧些热水预备着等会让柒擦擦身子再换身衣服。水在烧时，她坐在椅子上和柒说起从布庄老板那儿得知的消息，然柒只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没说一句话。

白看柒一副神色淡然好似方才说的事与他无关的样子，自己反倒愈发焦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这儿离他们口中的木屋不算太远，还比寺庙更靠近树林外围一些，如果他们真找过来，根本要不了几天，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吗！”

柒闻言抬起了头，直直地对上白的眼睛:“你怕我牵连你的话我现在就走。”他说着手在床边一撑就要起来，白赶紧站起来摁着他坐回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要来杀你，你就什么计划都没有吗？离开玄武国、我用药帮你假死脱身、或者先躲着等恢复了再杀光过来的人，怎么能像你那样说出去就出去，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难道你很想去送死吗！”

白情绪越来越激动，按着柒肩膀的手无意识加重了力度，看到柒皱了下眉才反应过来撤回了手:“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一会儿你试试新买的衣服吧，只不过这回不合身也只能将就着穿了，老板明天就走了。”白说完坐回椅子上背过柒去，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不过手还在烦躁地抓着头发，原本柔滑的棕发被揉得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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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沉默着，白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跟柒说了句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盆子里就行，两人今晚没再说过一句话。莫约过了一个时辰，白的内心仍不平静，只是考虑到柒需要休息才去灭了蜡烛，铺好草席躺下了，但睡不着，瞪着双眼睛盯着架子上伸出来的草药的叶片，想起师傅和自己说过做大夫要有医者的道德。

师傅说，要有仁爱之心，关心病人的身心健康，让他们能正确对待生活。可是师傅也说过，要尊重生命，不得轻易放弃治疗。但也应该尊重病人的选择，不强制病人接受治疗，尊重他们的生命权和自主权。

她不清楚柒的情况是否还能是她的“病人”，很明显，柒现下面临的问题她也无可奈何。假若柒明明白白说出他不想活了，是不是就该放弃他了，那么刚才那句如何判定呢？这么担心他又是为了什么呢？白独自想了一宿，快要日出终于合上眼睛，抛出是为了坚持医者道德这一答案回答了第二个疑问，至于第一个，她决定再等等吧，不急着知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