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趁着药还在熬，白坐了会儿起来到那个已经死了的胎儿旁，把他取出来放在一块白布上包住后，她还没仔细瞧过这个早夭的生命长什么模样，这会儿得了闲，过去把他身上的血擦干净，才发现这孩子的身子有些变形，像是受到过冲击。白根据以往的经验辨别，他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明明再过段时间是可以让他活下来的……白心里为可怜的娃娃和他算是“母亲”的人觉着可惜，又把他轻轻放在床边了。

手头暂且没事干的白选择回去坐下，拿着把蒲扇不时扇扇火，中药味熬出来浸满整个小屋，本就浓郁的草药味变得更加厚重，盖过了屋里的血腥味，向屋外溢出去。约摸着半个时辰过去，白把药滤入碗中，放在一旁晾着，搞完这些，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想着柒没醒，药也烫着，小眯一会好了。随即把椅子搬到床边靠着，帮柒掖了掖被子，手支着床撑着脑袋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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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恢复了精神睁开眼其实没过去多久，药还温着，她试了下温度，打算叫人起来喝药，不过看柒依旧蹙着眉难受的样子，她不忍心，只好先把人扶起来背后垫着被子靠住墙，再端着药送到柒嘴边把嘴唇分开一个小缝慢慢喂进去。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在大半碗药灌下去后，柒醒了，感觉到有东西正往嘴里流，出于对现下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不觉得这能是什么好东西，于是闭上了嘴，棕色的药汁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在被子上晕开几点。

白看药洒了赶紧放下碗到桌子上，从一边抓过来一块干净的白布给柒擦擦嘴角，正要去擦被子上的色块时眼睛和那抹红对上了，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干嘛，只在言语中透露出兴奋:“柒，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柒看着她，话还没出口腹部又疼起来，虽然比之前好很多，但伴随着的还有反胃，他弓着身子，被子下的手放在肚子上缓缓揉着，这才缓了下去。白见状很是心疼，帮柒再拉好被子盖着，开口道:“内个，柒，你流产了…我把那个孩子取出来了，就在那里。你现在还很虚弱，我给你熬了些药，喝了会好受一些。”白又把药端过来。“你还喝得下吗？”

柒摇了摇头，问白这是哪里，白跟他说这里是她的家，没有别的人。柒听完环顾一下四周，放满各种草药的架子占了大多空间，和白说的一样。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床边上一块染红的布上，包在里面的，就是白所说的他的孩子。柒不知作何感想，把目光收回来，落在方才被子上染出的斑点上。

白叹口气，他们之间似乎一直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在雨中于寺庙的门前相见时，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是沉默。她让柒好好休息，自己去收拾那一摊翻乱的物件，还有好几块被血浸透的布，泡在一盆血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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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在洗那些布的时候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柒本就不想再看见自己了，又何必非要这样子呢。原先差点害他一命，这回救了他，那就两两抵消吧，到时候他能正常活动了要离开绝对不拦他，以后也不再找了。白如是想着，狠狠搓了两下手里的布。

她再进门时，柒怀里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可能是刚那般折腾一番身子还弱着，平日里的锋芒显不出，给他增添了几分和他身份挂不上勾的温柔。只是他动作生疏，说是抱着不如是捧着，看着有点别扭。

白看到柒这样嘴角抽了抽，看他好笑又悲凉地窝在被子里看着没有呼吸的肉块，未免过于凄惨了。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沾着水的手，到柒旁边坐下，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应该是这样抱着的。”

柒看她熟练地曲起臂弯，环着那小小的一团，撇了下嘴。虽是这样，在白把手臂往他面前递过去时，他还是照着白的姿势学起来像她那样把孩子圈在怀抱中，双臂仍旧有些僵硬，不过至少比他自己那样捧着顺眼多了。

天气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凉些，白不厌其烦地把柒弄下去的被子再给他披上，想问柒一些问题:“柒，这个孩子…是谁的啊？”她自知道柒怀孕以来好奇到现在，如今才问出口。

谁知柒暗红的眸子颤了颤，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已经死了，是谁的不重要了。”

白听了过一会儿反应过来柒是在说孩子，见他如此，又犯了难，只好挑些别的事讲:“现在天凉了，你又刚流产，把被子好好盖着，别着凉了到时候更难受。趁着天还没黑，我去给你买些厚点的衣服，那样你也能下床走走，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白说完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一只脚踏出门又觉得不合适，就这样把柒一个人留在这儿吗。

捣鼓了大半天太阳早斜了，照进来的光阻止不了小屋内变得昏暗。她转回头，柒的位置阳光能照到，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见人没说话，她又开口:“我很快回来。那个孩子…明天去埋了吗？”

就在她快熬不住迈出脚要走，柒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了:“好。”

白憋着的气呼出来，随便应了声挎上包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