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疑云
申时。
江流县,关家。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温和地洒在关家小院里,透过窗户,能看见树影被拉得老长,微风拂过,树影婆娑,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斑鸠的叫声,咕咕咕,咕咕……
……
呼噜……呼噜……
咦?
哪儿来的打呼噜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走近一看,嗬!原来是关凌泰这小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只见关凌泰手枕脑袋,曲腿侧躺在床上,这睡姿倒是还算秀气。枕边放着从黎续缘那儿带回的便签纸,估摸着是专研这些必备的草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罢,尔然间,听见门外一阵喧闹。
……
“关岱!关岱!”
“哟!差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
关凌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等听清是谁在叫喊,只听砰地一声,自己房间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噫!狗日的!居然还在睡觉?“
没等关凌泰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一壮汉从床上提起,这才猛然醒了瞌睡。抬头一望,见一位生得虎头环眼,燕颔黑面大汉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站在一旁赔着笑脸的竟是自己的爹娘。
“爹?娘?你们……还有……杨大哥?”
杨沈见状,瞥了一眼关父关母,又看着一脸茫然的关凌泰,厉声斥道:“赶紧穿好衣服跟我走!娘的,县里出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情睡大觉?当心我一状告到苏大人那儿去,打你板子!”
闻言,关凌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从那夜与死阴阳陈芷瑶搭上关系,自己就没怎么休息好过!不仅如此,什么修士、妖鬼、尸毒,更是像填鸭子一般冲进大脑,连续几日的突发事件,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衙门的人……关凌泰想着,耳边逐渐清明,传来关父关母的唠叨。
“不争气的东西!你说你当捕快便好好当罢!这正出了案子,你咋还能窝在家里偷懒咧!”
“差爷!犬子不懂事,初来乍到,还望海涵啊!”关父一摸怀里的钱袋,着实干瘪,而后只能一脸苦笑地,朝杨沈拱了拱手,赔着笑脸。
杨沈负臂站在一旁,深叹了口气,挥手将关父的手臂挡在一旁,而后朝里屋催促了一声,便走出房间,在院里等候。
里屋。
关凌泰一边急忙穿着衣服一边问向关父关母:“爹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得此言,关父关母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地看着关凌泰,而后关父胡子一掀,喝道:“你小子睡傻了?我和你娘去逛集市,这个时候不是该回来吗!倒是你,不去抓犯人当你的‘英雄’,咋还有这闲工夫!没逑个出息!”
“……爹教训得是!”
关凌泰望着正骂着自己的父亲,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凭借关凌泰的脑袋,其实不难猜出,应该是司天阁为了不让普通人知道神魔妖鬼事件,而将二老的记忆用司天阁的“手段”改变了。至于猜中与否,找机会向司天阁的人佐证一下便好。
倒是平日里说一句都要顶十句的关凌泰,今儿个却出奇地“乖巧”,这让二老更是摸不着头脑,关母见关凌泰微微红润的眼眶,不禁一声疑叫:“噫!男孩子家,骂两句咋还要哭了?”
关父见关凌泰已经将衣物穿好,连忙将其推出房门:“快走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哎!”
院内。
闻得关凌泰从里屋出来,杨沈便从石凳上起身,那凶悍的眼神,让关凌泰也不由得心里发怵,不敢直视。待到关凌泰走近,杨沈从鼻腔呼出一阵沉气,对着关父关母拱手一礼,无言,带着关凌泰转身离开。
……
夜晚。
江流县,铁娃家。
夜幕降临,黑压压的天空像是阴霾一般笼罩在江流县之上。县城南部的一处院房此时火光点点,是杜修带领一队人马早已将此处围了起来。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站在门口的两名捕快朝着来人拱手一礼:“杨大哥!”
“嗯。老杜呢?”
“杜大哥在里面探查了快一个半时辰了,我们在门外也没怎么听到啥动静……”
闻言,杨沈眉头紧蹙,沉哼一声。想来县里的好几桩大案,皆由杜修领头破获,自己官职虽与其相平,甚至还长其几岁。但每当侦案时,都是杜修力挑大梁,自己也只是为其打打副手,出出主意而已。县衙里对于杜修的评价是头脑精明、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善于分析。虽是算不得名扬天下的神探,但绝对能称得上县里探案的一把手,能让他都如此难以进展的案子……
沉吟片刻,杨沈抬眸侧首对关凌泰喝道:“唷!你去看门!一个人能行不?”
关凌泰闻言一尬,但却极力控制住了内心的失落,脸上并未露出一丝窘意,反而是挺直腰板,铿锵有力地回应道:“没问题!”见状,杨沈那严肃的表情也似有稍稍松和一点,招呼了原本看门的两人,朝着屋子里快步而去。
“诶嘿!小老弟儿~ 看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言罢,那俩捕快欢喜着将火把递给了关凌泰,而后快步跟着杨沈进了屋。
……
……
“呼……”
约莫半个时辰,里面仍然没有动静,关凌泰长叹一口气,靠在门口的石墙上,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黑云胧月,沉闷得紧。回想起今下午再次看到爹娘的脸,再次听到他们的唠叨,一种别样的幸福涌上心头。但再一想,阿缘叮嘱的两个月时限,顿时又陷入了无尽的焦虑之中。髓根草、雪白合、晋绒花……找齐这些草药……
“……办法总比困难多!”
关凌泰阖眸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至少这才刚开始,至少那《雁行刀法》凭借自己的努力就已经练到了第二重,至少爹娘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想到这里,关凌泰赫然将腰间的祖传宝刀拔出,一声噌响,宝刀出鞘,刀身借着火光,映着关凌泰那俊朗的面容。而后关凌泰握刀细细观赏起来,用手刮了刮刀刃被砍出的小豁口,轻轻抚摸着已经染了些锈迹的刀身。祖传宝刀……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听父亲说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至于相同的问题,父亲也问过祖父,而答案也是相同的……
嗖——!
“谁!”
一道人影闪过,留下风声呼啸,火把的火焰都被吹得摇曳,关凌泰陡然一惊,就着手中的宝刀,当即摆出战斗架势,双目紧锁着周围的黑暗,却半晌没个动静。忽然,缓缓走来两个黑影,关凌泰手中的刀握得更加紧了几分,直到二人的面容被火光照亮。
“康大叔?!还有,陈姑娘……”关凌泰再见到陈芷瑶,尽是一股说不出的尴尬,只得强颜笑笑,将目光落在康老六身上,尽可能不去看陈芷瑶。陈芷瑶也是一脸冰霜,面对关凌泰打的招呼,只是将眼睛一瞥,看向了别处。
“嘘!案子我们都知道了,所以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衙门的人都还在里面?”
“嗯。”
“啧……行,等他们走了之后,你就留这儿等我们。”言罢康老六上下打量着关凌泰,又眯眼看了看屋内,狡黠一笑,朝关凌泰挑了挑眉:“他们不带你探案,大叔我带你!”
……
铁娃家内。
杨沈杜修和一队捕快们已然是精疲力尽,也没看出个名堂。杜修揉着眉心,另一手叉着腰从堂屋缓步走出,话未出口,便连叹三声。杨沈也是一脸严肃地从后面跟着出来。杜修垂头叉着腰,发着牢骚:“这前后都查遍了,除了卖米的这家人,愣是没找到其他人的痕迹!连脚印都没有。”
“那,会不会真是这卖米的下的毒?”杨沈思索一番说道。杜修又是一声沉叹,阖眸摇了摇头:“杨大哥,犯人犯案得讲究‘收益’二字。你说这卖米的,给自家米里下毒,为了个啥?为了吃死人?为了把苏大人头上的乌纱帽摘了?就算是恶徒暴徒,那好歹也得找替罪羊吧?”
“那……这说不通了呀!”
“是啊!这正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按照逻辑,米贩自己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凭证据,却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是我漏了什么地方么?”杜修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着。杨沈见状,过来拍了拍杜修的肩头:“不急老杜,办案急不得……”
杜修将手搭在杨沈的手背上拍了拍,捋了捋两撇唇须,喃喃道:“他家米仓后门那个小洞和后院的小坑,我倒是挺在意。但横竖看不出来是人能钻进去的。”
杨沈闻言思索一番:“你说那个洞啊!那不就是耗子洞么!”杜修摇了摇头,答道:“那个洞……怎么说呢?确实很像耗子洞。但是比耗子洞大很多,一般哪有那么大的耗子。就算有,但这尸毒又从何而来?”
“这……的确……”
杨沈无奈地点了点头。杜修又是一番连叹:“米袋皆被打开,袋子毫无破损痕迹……那个大洞……尸毒……唉哟!这是啥案呐!”
“不急阿杜!明日咱再仔细查查!时候也不早了,今天让兄弟们先收班吧。”
杜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言点头。杨沈一拍杜修的臂膀,而后大喊招呼着院里四处探查的十几个捕快,收了队。一队人马整齐走出铁娃家的门口,见关凌泰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扶着腰间的宝刀,俨然像个“御前带刀侍卫”,不禁引来几个年长的捕快的嘲笑。见状,杨沈杜修也未制止,倒是杨沈带头戏谑了一句:“唷!我还以为是哪个天神下凡呢!”
“哈哈哈哈哈……”
见状,关凌泰不尬也不恼,朝杨沈杜修拱手一礼:“二位大哥先带各位前辈收班吧!这案发现场需要人看守,小弟便斗胆请二位大哥让我留在这里看护,等明早再劳烦前辈们换人来替我。”
此言一出,方才哄堂大笑的捕快们皆收了笑容,纷纷小声议论着,更有甚者还悄悄嚼着舌根。杜修捻着羊须,走近了关凌泰,微笑道:“那好,那今夜就劳烦关小兄弟了,此案事关重大,务必保护好现场。”
“是!”
……
见杨沈杜修带着人马走远了,关凌泰方才朝着一侧的暗巷小声呼喊道:“康叔!快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