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芸儿
咔咔咔——砰!
从面馆的地窖旁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后,原本在地窖出口旁边的一堵墙,忽然打开了一条漆黑的通道。
那名为“芷瑶”的女侠与康老六相视一望,眼神暗示,康老六无言,默然点头,将面馆门口的木牌翻成了“歇业”,而后把大门关闭,门栓紧锁,门后又靠上一把锄头,做完这些,康老六才与芷瑶一前一后进入那通道。
康老六面馆,暗室
幽深狭长的暗室里,响起了二人的脚步声,两侧燃起的火把将二人的跃动的影子映照在漆黑的石墙上。二人顺着正方螺旋下行的阶梯缓缓走着,走到平地,再向前看,在狭长的石板路尽头,有着一扇双开的石门,石门上雕刻着两只守望的苍鸾,甚是神秘。
芷瑶朝前走去,轻车熟路地将纤指放在石门前的机关处,将旋钮握着旋转了半圈,而后朝外一扯,石门便自动开启。
迈出这狭长的暗道,过了最后那扇苍鸾门,这里面的空间才是“豁然开朗”。面对那苍鸾门的是暗室的大厅,大厅内有着一个长拐型木柜台,台后有一个座位,康老六将柜台的矮门从外开了锁,推门进入了柜台,坐在台后。从一旁走来一个黑衣人,将一沓卷宗递给了康老六。
芷瑶侧首看向那柜台,康老六嘴角一勾,眼神暗示,而后朝着大厅西北角落的会议室抬了抬下巴。
“菜花蛇!”
人未到,声先闻。吱呀一声,会议室房间的门开了。昏暗灯光下,有四个男人正围在一张矮桌上,神色凝重。忽闻芷瑶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所有人都冷不丁地抬起头,看向那声音的方向,芷瑶走了进来。
这四人中,值得注意的是,在会议桌后正对门口坐的一位身着绿袍的男子,和侧向坐着的一位年轻道士。那绿袍男子,名为赵孟章,字青龙,故平日里也多称其为赵青龙,此人身高八尺,阔面重颐,浓眉大眼,英俊潇洒,膀大腰细,威风凛凛,头戴亮银护额,身着一身墨绿文武袍,内着黑衬衣,下着白色长裤,足蹬皂靴。再看那道士,名其徐元,字子初,身长六尺有余,体格纤小,稍显病态,乌黑长发挽起顶上一簪,白面无须,小眼精明,一身灰色道袍道裤着于身,脚束白袜,穿布鞋。
这“菜花蛇”,自然是叫的赵青龙了。
赵青龙闻言也未有愠色,伸手朝另两位相貌平平的黑衣人示意,那两名黑衣人见状,起身朝赵青龙拱了拱手,而后走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赵青龙见那二人离开房间,将身边的椅子拉开。
“芷瑶,坐。”
芷瑶走近,抱臂负手缓缓坐下,目光落在那道人身上打量起来,轻蔑一笑:“菜花蛇,你这是哪儿招来的痨鬼?”
“你?!”那道人闻言顿时气得说不出话,面目狰狞,而后扭头看向赵青龙,赵青龙也只是拍了拍徐元的肩头,朝芷瑶轻吒道:“哎!正经点!”
芷瑶漫不经心地将身子一仰,躺靠在椅子上,两手枕着头,双脚交叉着搁在会议桌的边缘,时不时还动动脚趾头。
“赵舵主!要是我的队长是这个样子,我宁可单独行动!”徐元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冲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芷瑶。芷瑶闻言眼睛一白,口中喃喃道:“嘁,小屁孩儿......”
话音未落,只听那徐元一声大喝,歇斯底里地将一旁的椅子踢倒在地,而后怒气冲冲地径直朝门外走去。砰地一响,门被关上。
房间里顿时寂然无声,芷瑶瞥见赵青龙,赵青龙神色自若,一言不发,芷瑶见状也未有言语,只是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又舒舒服服地躺靠在椅子上。
尔然,门外传来数声击打声,伴随着比杀猪还难听的惨叫,而后隔着门都能听见康老六的呵斥。:“跟赵舵主和陈姑娘发脾气?你还不够格!”
“咕哇!”
“呃啊!”
“噗嗷!”
“咳咳……咳咳咳……”
......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方才安静下来。那徐元被打得叫做一个惨,只见他哆嗦地蜷缩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右眼被打成了熊猫,灰布道袍被康老六的内力烧穿数块,嘴角淌溢着鲜血,轻微咳嗽着。
一旁的其他黑衣人见状,也都站着康老六身边,将徐元围了个半圈,康老六凑近了徐元,抓起他衣领,狠言道:“再有下次,我废了你……”
“小弟错了……康哥饶命……”徐元喘着粗气,头也不敢抬,只得小声应道。康老六起身招呼了两个黑衣人,挥手示意:“七日禁闭!押下去!”
“是!”
……
赵青龙静静等到门外没再有声响后,缓缓开口:“好了芷瑶,说说正事。”赵青龙将整个江流县的地图摊开在桌上,在北坪山的山腰处放置了一个标记。
“土冈村,被妖兽毁了。我们的影密卫几乎全体牺牲。好在有人逃了出来,将情报传达至此。呼......”赵青龙长呼一口气,阖眸轻叹:“此事必有蹊跷,足以毁掉一整个村子的妖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北坪山,绝非偶然。我要你去土冈村调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
“就这。”
那双放在桌上的俏腿一下子落在地上,陈芷瑶顺势站了起来,准备朝门外走去。
“慢着!”
陈芷瑶闻言,停下脚步,侧着脑袋有些疑惑地望向赵青龙。
“你多带几个人。”
“行。”
......
江流县,苏府。
这是哪儿呢?差点忘了介绍。
江流县的县太爷,姓苏名洛良字安民,以前是个乡里的穷酸秀才,年过而立才中了个举人,戴上了那顶乌纱帽。
这苏府便是苏洛良的府邸。说来也怪,那苏洛良既然当上了县太爷,手里自然是有权有钱了,按理说也应潇洒一点。可不曾想,苏洛良的平日里比起原先,反而更加抠门。找人做件衣裳,偏说那裁缝给领口多剪了块布,要了人俩铜板。出门跑个差,又非讲那马车的马匹是劣马,又让人退了仨碎银。
要说这苏洛良是个什么官,客观地评价一下:好官谈不上,狗官不至于。除了抠门儿,其他都还勉强凑合。这些年倒也不是没人贿赂他,可他还真就不吃这套。没办法,胆儿小,从小穷怕了,主要是苏家穷人有志,他爹妈教得好,这不干不净的钱不能拿,苏洛良从小也把这些东西牢牢记在心里。上头发的赈灾粮款,苏洛良也是一分不贪,全发老百姓手里了。
这一日,那苏洛良的管家带着芸儿,径直走进了关凌泰经常听书的那家茶馆里,找到掌柜的,将芸儿往前推了推。
“掌柜的,你看这小姑娘如何?”
那掌柜的对着芸儿上下一打量,见这丫头眼圈微红,眼角还留着泪渍。掌柜的高低眉大小眼地望着管家:“先生,这是何意?”
那管家见状直呼尴尬,忙朝掌柜的解释道:“嗐!是这么个事儿,这小姑娘啊,就是前些天在衙门报冤案的那个,结果一调查啊,发现根本就是小姑娘自己胡说。苏大人看她可怜,让她在府里住了一阵。可这小丫头啊,还不愿意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不愿走可不行,苏家可不养闲人!这不,苏大人一寻思,你这儿不是缺个小二嘛?让她在你店里做包工得了。”
掌柜闻言,眨了眨眼,两只小眼睛盯着芸儿,眉头紧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向芸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芸儿,今年七岁。”
“七岁......”掌柜的闻言喃喃道,思考了片刻,抓了抓下巴的胡茬,而后继续问:“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可都会做?”
“都会。”
掌柜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抚了抚芸儿的脑袋,对管家说:“行吧,这小姑娘我暂且收下。”
管家一听,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笑容,抬臂朝掌柜的拱手一礼:“如此甚好,在下就先回府复命了。”
“好,您先忙!”
“告辞!”
送走那管家,掌柜的带着芸儿在茶馆里外转了一圈,介绍道:“我姓金,叫我金掌柜就行,白天你就只管烧水上茶就行,泡茶上菜这些留给大人干。每天申时,钱先生会到茶馆里说书,你伺候好听客。”
“嗯。”
“哦对......还得给你单独安排个屋子,但咱茶馆房间不够啊......要不你就睡柴房?我给你弄张床铺凑合一下。”
“我都行的......”
“好嘞,那就这样了!嘶!”金掌柜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走进厨房,嘴里一个劲念叨:“真是忙昏头了,马上申时,茶都还没泡!”
......
啪地一声响,那说书人醒木一放,袖口一挽,这就开始了。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
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着书,听客们自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这时,一个身影从茶馆侧门溜了进来,坐在茶馆靠后的位置。细看那身影,乃是一青年人,头戴皂幞头,身着斜襟红衣,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一头干练的中长发在脑后束一小辫......
咦?这不关凌泰么?好家伙,衣服都没换就来听书了!关凌泰坐在位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芸儿端着茶壶,给客人们挨个伺候完之后,走到了关凌泰面前,无言,给关凌泰面前桌上的茶杯掺上一杯清茶。
“请慢用。”
“嗯好......咦?”关凌泰随意应了一声,晃眼一瞥,却见眼前这小丫头甚是眼熟:“哎等等!你是叫芸儿是吧?”
芸儿无言,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关凌泰,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惊惧。关凌泰见状,乌黑的眼仁也不由得转了转,看向那正讲到精彩之处的说书人,而后让芸儿把茶壶放桌上,示意芸儿跟随自己来到茶馆侧门口。
关凌泰找了个台阶蹲坐着,和芸儿平视过去,几乎一样高,而后开口道:“丫头,你别怕。嗯......我想聊聊之前你报那案子的事情。”
芸儿闻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瞳中满是惊愕之情。关凌泰见状,心中暗道此事必有隐情,短暂思索后,关凌泰继续说道:“我叫关岱,关岱关凌泰,我也是衙门的人,你不要怕。是这样,你报案的那天,我和衙里的几个大哥哥去你说的地方探查了一番,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看你当时在堂上的样子,我觉得你不像是在说谎 但你当时状态有些激动,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记错了地点?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隐情?乖,别怕!”
言罢,关凌泰将双臂伸出,芸儿见状,愣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朝关凌泰走去,扑在关凌泰怀里,尔然,泪水沾湿了关凌泰的衣袍,默默啜泣,但哭声甚小。关凌泰搂着芸儿,手掌轻抚她的头发,另一手轻轻拍动芸儿的后背,嘴里哄道:“乖,不哭不哭哦,你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一定助你平冤......”
许久,芸儿才将小脸从关凌泰怀里抬起,哭红的双眼盯着关凌泰,启唇说道:“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