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离》
当盖聂再次回到鬼谷时，他已经很老了。
两鬓斑白，皮肤干枯，牙齿松脱，除了依旧挺得笔直的脊背，他看起来跟一般老翁没什么差别。
没有人可以抵抗时间的侵蚀，贏政不可以，盖聂也不可以。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贏政死后，那个庞大而只为他一个人建造的帝国终究是覆灭了。
政死秦消，楚霸而亡，汉衰至兴，天下平定。
很多人知道虞姬垓下自刎别霸王；霸王至死不肯过乌江；汉王为了巩固权除尽一切隐患；留候留不住张良。却没多少人知道层层叠叠的枯骨有几层；有个长大了的青年跪在乌江边上痛哭；夜深人静中的帝王可曾后悔？离开汉室的张良又是否真的逍遥自在？
那些隐藏在人心底不被旁人重视的过往，终究是湮灭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再无痕迹。
但是这些又和盖聂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在外漂泊得久了，想回家了的糟老头子。
他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现在，他要回家了。鬼谷内有人还在等他，所以，归心似箭。
但是盖聂去先去为了一个女人扫墓，那个女人喜穿红衣，化艳妆，玩毒蛇，笑也如毒，媚入骨髓。
她的墓很简陋，与她曾经的韩国公主的身份不符。但是盖聂觉得她不会在意的，因为这是卫庄在的地方。
盖聂还记得她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卫庄的背影，她爱卫庄入骨，噬心，不顾一切。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卫庄更重要，她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
或许，不会再有一人比她更爱卫庄
但是她的墓碑上刻着的是韩氏红莲
原谅盖聂他的一点小私心，毕竟剑圣也是凡人。他可以让她死后也如同生前一般与卫庄相伴，但是却无法容忍她带着卫庄女人名分。
反正，也没人同他争执什么。
她坟前并未生青草，盖聂擦拭一下墓碑后，就离去了。
盖聂到了一座名为鬼冢的石碑前，用历代鬼谷掌门人戒指打开暗道，开启了一间属于他和卫庄的石室机关，对轰隆抬起的石门内唤了一句：
“小庄………”
无人应答。
石室内只有两柄剑挂在墙上，一个坛子静静的在石桌上，沾染了些许尘
埃。
“抱歉，小庄，这么久才回来看你。”盖聂像擦拭剑上的污垢一般一点一点地擦去坛子上的灰尘，眼神温柔：“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这是卫庄的骨灰坛。
对于盖聂来说，卫庄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四个字一卫庄死了。
知道这个事实的刹那间，盖聂耳边有什么塌陷了。
那天，盖聂如往常一样，淡定从容地为卫庄操办后事。
赤练那天化了浓妆掩盖红肿的眼睛，她还穿着红色的衣服，笑得妩媚，与不详。
在盖聂为了方便带卫庄的尸体回鬼
谷而点燃柴薪时，赤练慢慢地走进。等卫庄的面容被火焰熏烤得模糊时，她居然一把跃起，跳入火中。
没人拦得住一心求死的人，剑圣盖聂不行。
一道白影闪过，截住了红衣的坠落
但是迟了，赤练微微勾起的嘴角已经流下了乌色的血痕。
没人拦得住一心求死的人，速度天下第一的白凤也不行。
赤练是玩毒的好手，她居然是算好时辰让自己死得干脆利落，再无生机。
盖聂却毫不动容，只是去多准备了
一个坛子。
他的心已经连同身体一并变成了朽木，随着卫庄的尸体，焚成了灰。
卫庄的尸体装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里，由盖聂用麻布条紧紧捆着，一路背着到了鬼谷。
江湖里的剑圣盖聂消失了一个月后又再回来，一切与从前都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墨家的人开始发现盖聂的记性开始不大好了。
没多少人在意，毕竟盖聂是快到知命之年的人了，有些小毛病也是常理，反正不耽搁正事。
墨家的巨子天明来找盖聂喝酒，还带了自己最喜欢的烧鸡。
“大叔，你想二叔了吗？”酒到正酣，烧鸡却一口未动：“我也想月儿少羽和石兰了，可是我却快忘记他们的脸了
忘，亡。
心亡则忘。
天明是懂盖聂的。
“我只记得我们说好要一起的，虽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天明拍拍腰间从不离身的竹筒：“但是现在少羽这小子可不得不一辈子跟着我了。”
天明曾在乱军之中偷偷藏起了霸王的一小块尸体烧成了灰随身携带。那个装着骨灰的竹筒里还放了一缕女子的黑发。
这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天明这么笑着和盖聂说，他手腕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发带。
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天明重复着，咽下和着酒的烧鸡。
年少的时候，你总是以为时间还长着，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殊不知分离在即，归途无路。
可万幸，终点只有一个，谁都会到达彼岸，无非是走得快慢而已。
盖聂死时，是微笑着的。抱着卫庄
的骨灰坛，陷入永远的安眠。
生何难？死何惧？
最苦不过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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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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