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上下浮沉。
难以言说的冰冷,神经麻木,手脚僵硬。
睁不开双眼,大脑混沌一片,眼皮也沉重至极。
想睡。
好累。
“……师……”
看不到一丝光亮的黑暗里,有什么声音在模模糊糊地传来,听不真切。
有谁在不断敲打着硬质的物体,发出阵阵钝响。
“…老……师……”
哈,真是好耳熟的称呼呢。
“……老师…”
意识渐渐恢复,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卡卡西老师!!”
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声嘶力竭。
心脏毫无预兆地狠颤了一下,原本紧闭的双眼霎时睁开,水于一瞬间灌进眼里,有轻微的刺痛感。
眨了眨眼,待适应了在水里的环境后,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水箱。
巨大无比、完全透明的水箱,他现在正被困在这里面。
粗壮的铁链从四个角落像蛇一样伸过来,牢牢地捆住了他的身体,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上忍背心也不知所踪,随身携带的所有武器也都被收走了。脸上似乎还被戴上了氧气罩,供他在水里呼吸。
眼神微微一动,看来那人是真的不想杀他呢。
水箱外,鸣人紧握成拳的双手死死贴着面前怎么也打不破的水箱壁,还未来得及修剪的微长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猩红色的血液贴附在透明的水箱壁上,每一次触碰都是一道血痕。
触目惊心。
苍青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鸣人……
动了动唇,分明想要说什么,无奈氧气罩的阻挡,让他完全开不了口。
狠狠抹掉脸上溅到的血水,鸣人努力克制住声线的颤抖:“没关系,老师,没事的,老师醒过来就好。”
伸出手掌,用尽全力压在水箱壁上,关节泛白,也还是触碰不到的距离。
“哪怕把血流尽,我也要把老师救出来。”
明明,就在眼前啊。
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可是他碰不到。即使他们之间只隔了几厘米。
凉意自贴合的掌心传来,视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里面的人,渐渐的,鼻头开始泛酸,眼圈慢慢变红。
“老师难受吗?有受伤吗?”
里面的人摇了摇头。
“还能凝聚查克拉吗?能把铁链弄断吗?”
里面的人停顿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鸣人吸了吸鼻子,把额头贴上去,声音喑哑哽咽:“怎么会变成这样……”
卡卡西回望着与自己只有一壁之隔的人,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受苦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会连累这个孩子也跟着他一起痛苦。
狠狠擦了擦不争气流下来的眼泪,鸣人深吸一口气:“我会救出老师的,一定。”
后退半步,慢慢在掌心凝聚着蓝光。
“螺旋丸!”
没用的。卡卡西动了动唇。
砰——!
剧烈至极的撞击声,却没有任何破碎的声响传来。烟雾消散之后,水箱依旧完好无损。
“可恶……!”狠狠地咬牙,几乎要把牙根咬碎。
卡卡西闭上眼睛,轻声叹息。
“哈,银发,戴着面罩,木叶标志的护额。”
额上没有任何护额能够明示身份,对面的黑衣男人盯着他,脸上笑容诡异。
“你是旗木卡卡西吧。”
手中握着苦无,卡卡西眉头微蹙。
不善。
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来自黑暗的冰冷与血腥。
男人歪了歪头:“我就是泠,你的任务是负责杀了我吧。”
浑身都戒备了起来,卡卡西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泠笑道:“诶,别紧张,就算你那么防备和警觉,只要我想出手,你也根本打不过我,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卡卡西道,“任务单上显示这只是个A级任务,不过现在看来,连S级都不止了吧。”
打探实力,是在对上敌人的一瞬间就必须做的事。
常年积累下来的实战经验已经令他不必去刻意关注,思维便主动替他收集好了所有需要的信息。
打不过的。
卡卡西唇线紧抿。
对方的实力高出他太多了,完全探知不到尽头。
“诶,是你们的委托人为了省钱,谎报了我的实力吧。”泠笑得无辜,“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位委托人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哦,在他委托完你们木叶回去的路上。唔,也算是为你报了仇了吧。”
“……”卡卡西忍不住蹙眉。
“不过我不太想杀你了呢,可是不完成任务你也没法回去交差。”对面的人摸着下巴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成拳一手成掌合击一下,男人冲他弯起眼睛,“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
“……?”
“七天,你若能从一个水箱里逃出来,就算你赢,如何?”
“不。”想也没想地拒绝,“比起被关在水箱里,我宁愿赌上生命跟你比一次。”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不是在意那些所谓的名声,只是哪怕是尸体,他身上也有太多关乎木叶的情报,不可以泄露出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自己也能那么幸运一次。
闻言,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我有说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吗。”
话音刚落,黑色的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
瞳孔狠狠一缩,条件反射使用替身术想要逃脱。
哐当一声,木头掉在了地上,他的双手从后面被禁锢住。
“太慢了,你的逃跑路线我完全看清了。”泠啧了一声,按住手里的细腕,“别乱动了哦,我说不杀你,可没保证不让你缺胳膊断腿。”
卡卡西脸色一沉,也顾不得自己双手还被束缚着了,直接在掌心凝聚查克拉。
咯嘣一声,指骨断裂的声音,钻心的痛楚令他倒抽一口冷气。
“都说了别乱动,千鸟是压制不住我的,下一次,就不会只是掰断手指了。”
一手扣住手腕,泠另一只手开始结印。
“你会感谢我的大发慈悲,没让你浑身是血地挣扎求生。被关进水箱里,起码你还有逃脱的机会。”
眼前的场景忽然一瞬间扭曲,等回过神来时,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景象已经变成了一片暗蓝空旷的幽闭空间,中心处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水箱。
卡卡西有些吃惊,这人居然会空间忍术。
“一个星期。”
泠松开束缚着的人,“因为我只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氧气量,当然,食物方面你就别想了,撑不撑得过去全看你自己。”
知道是没有任何退路,卡卡西抿了抿嘴:“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吗?”
事先选好的隐蔽地点,如此周全的准备措施,怎么看都像是早有预谋。
泠道:“我在你小时候见过你呢。”
……诶?
卡卡西瞪大双眼,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泠啧了一声:“说了你也不信,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杀你,就够了。”
所以,直到最后,这个人也还是什么也没说,哪怕是进一步的说明也没有。
氧气罩不大不小,刚好贴合唇鼻。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住他,铁链的束缚让他动弹不得。
“不过我也可以答应你。”泠站在水箱外面看着里面的人,声线轻轻快快,“不管你最后能不能出来,以后我都不会出现在木叶或者火之国了。这样,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话语清晰地传入耳里,卡卡西动了动唇,却也吐露不出任何话语。
你到底……
“这里很隐蔽的,所以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想要逃出去,你只能靠自己。”
抿了抿嘴,泠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却在临近大门时,突然停了下来。
“……卡卡西。”
恩?微微睁开眼睛。
“……多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的不愿杀你。”
啊,关于这一点,我现在可以确定了呢。
五天,被关在这个水箱里,足足五天。
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阳光,心脏在氧气的供给下缓慢而纯粹地跳动,耳畔是水流滑过的微小响动,感受着来自最深处也是最令人绝望的寂静。
孤独。
从未如此清晰,吞噬神智。
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里。
一个人,无始无终……
那就这样吧。
五天未进食,他的身体也已经濒临崩溃了,意识却还勉强支撑着,不愿沉睡。
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已变得沉重无比,无论怎样使力,还是无法睁开。
可是,不想放弃。
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那个孩子,那个人,要是知道他又不在了,会崩溃掉的。
所以不可以,他还不可以死。
“……师…”
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寂静是唯一的语言。
彼时传来的任何声响,是显得如此珍贵而动听。
“……老师…”
谁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却不绝于耳。
还未完全恢复的意识,让他无法确信到底是不是自己寂寞太久了,而导致出现了幻听。
“卡卡西老师!!”
这一次几乎是响在耳边。手指一颤,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幻听。
耗尽全力睁眼,久违了的金色映入眼帘时,他看到眼眶红红的孩子站在水箱之外,满是鲜血的手掌正死死贴覆着身前透明的箱壁。
鸣人……
眸子微微放大,心情一时变得复杂无比。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所有的感触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让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哭。
……是你呀。
氧气罩下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极浅的笑。
让我在黑暗之中支撑了下来,没有妥协,没有放弃。若是再晚一点,只怕连我自己也不敢保证到底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慢慢呼出一口气,眼睛也弯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心里暖意在流淌。
不问过程如何,不问结果会怎样,只是幸好,在完全绝望崩溃之前,你找到了我。
一片寂静之中,让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幸好你来了。
我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