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娇蹦蹦跳跳的来了欢宜阁,刚一进门就大声叫道:“二嫂,你在吗?”
“四小姐来了,公主和二公子在内室说话。”冬儿迎出来笑道:“公主说,四小姐一定会耐不住性子,要来把故事听完。所以命婢子在这里恭候大驾。”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嫂。”杨天娇沮丧道:“但是这回能够彻底的让淳四叔父女和我娘死心,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就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吧!”
冬儿“噗嗤”一笑,说道:“这话也就你会信。公主她再怎么说,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身子来设局,去引对方上钩。她根本就没怀孕,一切都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把幕后黑手给引出来。对方果然上了当,急不可耐的露出了狐狸尾巴。”
“也包括那个古太医?”杨天娇问道。在整个计划里,最容易出纰漏的,就是他这了。万一…
“没有关系的。”冬儿当然明白她的顾虑:“古太医是公主通过荣贵妃的关系找的人。他的小孙子犯了点儿小错,是公主上下打点,暗地里托人找关系把事儿给解决了。荣贵妃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更何况古太医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前几天他就向太医署递了辞表,带着全家回老家去了。”
杨天娇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这回淳家人闹了一通,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还把自己个儿的名声给毁了。尤其是淳敏华和她爹最惨。淳敏华那个女人,仗着会几句酸诗文,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一直都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结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怕是很难嫁出去了。哼,人前信口开河,人后耍阴谋诡计。南爷爷泉下有知,要是知道后人如此不孝,把他老人家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挣的贤名给毁了个精光,不知道半夜会不会去找那些没用的废物聊聊天出出气,教训教训他们。”
冬儿打了个冷战,赔笑道:“小姐求你别说了,婢子最怕这个了。倒是昨日听车马房的小安讲了个事儿:说前日南公出殡,淳氏族人不论亲疏远近都去了,却不见四房的人。听说他们已经被新任的家主给除籍了,也就是扫地出门的意思。现在那淳御淳四爷带着他那个学问不错的宝贝女儿就跪在候府大门口,求候爷和公主原谅。说愿意让敏华小姐入二公子门下为妾,做通房丫头也行。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杨天娇一听,立时火冒三丈:“这俩人还要不要脸了!咬人一口再上来摇尾乞怜,属狗的吗?欠收拾的东西!二哥二嫂要是不管,我来。”说完提着裙子就要往外冲。
冬儿急忙抱住她:“小姐,小姐,冷静呀!二公子又接了上头派的差事,明天就要走了。公主去给他准备行装,哪有工夫搭理那些外人。公主叫婢子带几句话给淳四爷父女。嗯嗯,”冬儿清了清嗓子,学着慕妃雪的模样说道:“去告诉那些人:本来你们是有机会的,要怪,只能怪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现下已经是覆水难收,二位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好自为之吧。还有一件事顺便通知淳小姐一下,本公主已为你二哥哥选了一位姑娘做侍妾,今日就过门入府。这喜酒,就不请二位喝了。小姐,婢子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二嫂给二哥纳妾,今天就进门,这么快呀!”杨天娇惊讶道:“冬儿,等等我。谁家的姑娘啊?长得漂亮吗?”
一男一女的影子映射在窗棱上,彼此之间隔着一小段的距离。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影子和女人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女人用力的甩开了他的纠缠:“别闹了,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收拾好呢。”
“先别管那些没用的玩意儿了。我是去打仗,不是去郊游。”杨天玄又一次挽起妻子的手:“淳四叔和敏华表妹还在外头跪着呢,你不会就打算一直这么晾着他们吧?”
慕妃雪随手拿个瓷枕砸过去:“怎么了,心疼呀?这父女俩,看上去道貌岸然,肚子里都是坏水。要是和他们扯上关系,将来肯定出事儿。真到了那一天,后悔药可没地方买。常言道,防患于未然。所以我必须得先下手为强,否则就会遭殃。”
“你所谓的防患于未然,就是给我纳个妾?”杨天玄接住瓷枕。
慕妃雪说道:“能撑起来这家业的人,也就只有你自己了。我这刚进门,就有人里应外合想先断送掉我们生儿育女的可能,再把我搞到身败名裂。一个名声扫地又生不出来孩子的女人,又如何在这深如汪洋大海一般的候府立足?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安胎药里动手脚的人都是谁。只不过给他们留些脸面罢了,不过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淳老四和他那个只会念酸诗写烂文的女儿,在外面当众一跪,是什么意思呀?这根本就是在逼宫吗!让淳敏华进门,估计我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不让她进门,那我肯定要背一个妒妇的恶名。横竖我里外不是人,干脆就一劳永逸把问题全解决掉。纳个妾而已,又不是要我的命。与其让人往后我这塞女人,还不如我自己主动找个人来堵他们的嘴,也省得和那帮家伙纠缠不清没完没了。”
“那为什么你选择让碧桐来做我的侍妾?我觉得冬儿也不错呀。”杨天玄又问道,他还是没有适应这种改变。
慕妃雪终于认真了起来:“两个原因:其一,碧桐是家生子,全家的身契都挂在候府里,她从小到大都在候府里生活成长。想收买或控制她,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比外面来的人更可靠。将来还可以打理府上的各种事务来帮你分忧。其二,她也跟了你十多年了,难道你就那么迟钝,或者故意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觉得是后一条。至于冬儿吗,还是算了吧,你制不住她。”
其实碧桐的心思,杨天玄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太愿往这上面想。既然他不做,那就由慕妃雪这个做正室的来替他做:“唉,难怪南公非要收你入门不可。他老人家仙逝那日,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慕妃雪也有样学样的叹息道:“师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那位千叶姑娘。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力排众议保护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弥留之际,还不忘为我出谋划策,来对付我的敌人。那些人可都是他的至亲啊!我拜他为师,一方面是满足这个老人最后的愿望,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在将来会后悔没有在那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一巴掌拍到那只不老实的手上:“出去,别老是想着占我的便宜,你还没有掀过我的盖头呢。时间可不多了,都说春霄一刻值千金,新娘子还在西厢房等着你呢。”不由分说的把他给推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锁死。
杨天玄无奈的摸摸鼻子,认命的朝着西厢房走去。
几个月前,列国在西昭和北胡的两面夹击下,兵败如山倒。被迫签了城下之盟,割让大片土地给西昭,每年还要向两国进贡大量财货。本以为就此可以消停上一段时间,让备受战火折磨的黎民百姓休养生息。谁能想到半年都没到,那份墨迹未干的和约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
派往山东诸国的间人飞马传讯,列国再度集结了五十六万大军,推南相为合纵长,牛国峰为主帅,出师西征。誓要夺回失去的土地城池。西昭大军也闻迅而动,厉兵秣马准备迎战。
那几个手下败将,倒是不足挂齿。上次被打得损失惨重,就算是集结起足够的兵马,仓促征召的士兵又能有多少战斗力?能让西昭朝野重视的,并不是那些被昭人吓破了胆子的残兵败将和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而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富庶繁华的东方大国。
列国间的暗流涌动,对杨家的影响倒不大。广宁候府依靠战功发迹,族中有大半子弟在军中历练。一大清早,从军的族人就急匆匆的奔赴各处兵营报到,各司其职准备出征事宜。倘大的候府就只剩下了一群女眷,和三房四房的几个还在族学念书的半大小子了。
府上一向是不分男女老少、主子下人,都是赏罚分明。这回各房的长辈与成年男丁都奔赴沙场了,这几个小子没了管束,要么就是成天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或是斗鸡遛鸟惹事生非。又没有人敢管。这一天他们跑到了后院采花,终于是惹出了一场风波。
“气死我了!这帮有眼无珠的臭小子,居然把我当成了你。”梅香气呼呼的对着碧桐大发牢骚:“他们三房四房怎么管教晚辈的?这种人要是放到外头,准活不过半天就让人给弄死了。”
从下人到主子在身份上的变换,碧桐还是不太能适应:“梅香小姐就别生气了,婢子,啊不对,妾身觉得有少夫人在,必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杨天娇忧虑道:“二嫂这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那几个人当众给打了个屁股开花,这下子可把三房四房的人都给得罪了个精光。如若他们倒打一耙,去母亲那里恶人先告状,该如何解决啊?对了,碧桐,最近几天怎么没有见到冬儿?”
碧桐说道:“冬儿姐回公主府去了。四小姐您有所不知,四房的五公子一直在纠缠冬儿姐。五公子的房里已经是一大堆的莺莺燕燕,还不满足,把手都伸到少夫人的身边了。少夫人就借口公主府事务繁多,需要得力之人处理为由,断了五公子的念想。少夫人还说了,等那边都收拾好了,就带上二公子院里的所有人,一起搬回公主府,再也不回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真的好羡慕你们啊!”杨天娇感叹道:“出了这个门,回公主府把门一关,想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你们。不像我,还得继续过这种坐井观天,身不由己的日子。”
慕妃雪推门而入,反手把惨叫和斥骂声关在外面,说道:“那就一起来吗。我那地方太大了,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多个人还能热闹一些。天娇,若是你想去,随时欢迎。你娘那头有我来负责。”
“二嫂万岁!”杨天娇开心的跳起来大叫。那副娇憨可爱的模样逗得众人是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众人又笑闹了好一会儿。梅香从丫鬟那把女儿抱过来,走到一旁给孩子换尿布,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姐姐,这段你不在家的日子,有两个女人来了好几次,跟府里的人打听你的行踪。”
慕妃雪随口问道:“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左右的贵妇,看上去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挺有派头的。另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趾高气昂的模样,挺让人讨厌的。那姑娘管贵妇叫母亲。”梅香回忆道:“她们俩来了几回,总是没皮没脸的在门口磨叽。我烦了,就叫府里的护卫把人给赶走了。后来我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就留了个心眼儿,等这两个人再来的时候,就叫人跟着她们,想看看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跟踪她们的人回来说,她们进了容国公府。”
似乎极有来头的中年贵妇,年纪相仿的高傲少女,还有容国公府的影子。这三者结合起来,怎么总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为什么呢?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旁边的梅香给女儿换好了尿布,见慕妃雪呆若木鸡,奇怪的问道。
慕妃雪随口敷衍道:“没事,或许是我多心了。梅香,晚上别走了。碧桐,去看看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明天咱们就一起打道回府。”
乌云遮住了月亮和星光,把阴影投射在大地上。云天城现在就被笼罩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王宫大书房里那一点微弱灯火在顽强的与之相抗。
列国出尔反尔撕毁和约,重组合纵,实在不是个太值得一提的事儿。天下诸国自天子王庭东迁后,前后折腾了三百多年,这种事情几乎年年发生。合纵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无外乎又是用“诛暴政,行仁义,安天下民心”当借口,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着实没劲儿透了。想当年大昭成王师夷公任用季君变法那会儿,大昭是兵无御敌利器,民无隔夜之粮。就那么一个又穷又破的国家,都能够一次又一次的扛过列国合纵的压力。现在自己坐拥天下最强的国力军力,还怕那几个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不成。
种种迹象表明,列国的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推动和支持他们的行动。不然以前几场大战的惨重损失,没有个十年八年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兵可以再征,马匹盔甲兵器粮草是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惟一有能力短时间内提供如此巨量的物资和金钱支持的,只有那个占据了整个东海之滨、被世人蔑称为“东夷”的神秘大国:阳泉。
“为什么是他呢?”
赵政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众臣都面面相觑,无人回答。西昭和阳泉远隔万里之遥,中间关山阻隔,又连年与列国互相攻伐,也顾不上去了解那些化外之邦。如今是一头雾水,甚至在王宫文库里都找不到一卷有关阳泉内事的文书档案。
“臣有本奏。”潜龙台司主韩沙影打破了房中的寂静:“臣于前日收到一封商贾义报:半年前,阳泉国主君驾崩,由其幼子继位。因新君不理事,由新君养母以太后之名摄政。”
赵政剑眉一竖,问道:“消息准确吗?”
韩沙影答道:“传奉义报的商贾专一负责向阳泉宫提供珠宝、香料、绸缎等名贵物品,经常有机会入宫。据他所说,阳泉的摄政太后,是来自南相的和亲公主。臣已经调派得力人手,赴南相加以核实,十日内必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