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慕妃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赶紧转移话题：“玥妹妹，你刚才说那些在街头巷尾传播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甘凌玥忧虑道：“我也是前几天在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听卖菜的祁家婶婶说的。祁婶的儿子是宫里面的万言阁的管事儿，各个衙门往来的文书基本都要过他的手。祁婶给我转述他那儿子的话，说现在朝廷里就是否解除对商贩限制的问题，持不同意见的两帮人已经是争的不可开交了。小祁公子还特意要他娘提醒我，朝廷里有人散布谣言中伤那些联名上书的人，廷尉府正在查那些谣言的来源。我很担心哥哥，挺大的人了还这么冲动。是得赶紧找个人好好管管他。枫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令妹到底芳龄几何，许了人家没有啊？”她一脸急不可待的模样，看得对面的那个人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终究麻烦是自己惹的，再不情愿这坑也得先想法子给填上：“玥妹妹这是打算跟平川巷的那个王媒婆抢生意呀。只是这段日子我太忙了，很久都没有去逛街了。不如你给我说说，街上都有什么新鲜事儿？”与其和甘凌玥继续在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上纠缠不清，还是赶紧先把这麻烦先摆平吧。
“和平时差不多吧。如果说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市场里头卖的一些东西涨价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常用的东西价格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虽然也贵了一点，倒还在大家的预料之中。”甘凌玥说道：“听哥哥说，春播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可是大司农府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有时间来陪我了。枫哥哥，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坐坐吧。你都很久没有来了。记得带上你妹妹一起来。”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甘凌玥起身告辞。慕妃雪把她送出门，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心里头早就狠狠地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跟伙计交待了几句，就急匆匆的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过去了。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到播种的时候了。田野里到处都有辛勤劳作的人们。他们赶着耕牛，扶着犁耙翻开沉睡了整个冬天的土地，撒下希望的种子。企盼着用自己的努力能够换来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朝廷里头可就不是那么的风平浪静了。支持和反对解除对商人限制的两派官员之间，就如同在伊顿前线对峙了小半年的西昭与列国兵马一般箭拔弩张。争执和辩论日复一日的在大政殿里上演，意见不同的两帮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彼此之间互不相让。弄得是水火不容。夹在中间的王君赵政和一直在幕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左右为难，干脆躲着群臣。这对母子暂时先放下了对彼此的怨气，不约而同的坐山观虎斗，任由堂下众臣斗来斗去。
说到底两边都有各自的道理：经过一百多年前的那次变法，使西昭从亡国深渊一跃而起，历经无数的明争暗斗才成为了天下第一强国。当年成公季君定下了“限商律”，也是符合那个时候西昭的需求和形势。主张维护“限商律”的都是些资历老、官位高的人。他们都是变法的直接受益者，反对任何对新法条文的修改。在这些人的心里对制订新法的昭成公和季君奉若神明，对新法的修改就是对这两位奠定了大昭纵横天下的基础的人不敬，是祸国殃民必须得斩草除根。
这等诛心之论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眼前那些迫在眉睫的问题。上书主张废除“限商律”的官员们大多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那里会在乎那些老头子们的话。他们用这百余年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外国商人对西昭做下的那些事举例，力主必须解除对本国商人的种种不合理的限制，壮大他们的实力，才能遏制列国利用他们的商人来对本国的各种破坏行动。并且还能为大昭开拓新的财源，减少银钱外流。反对废除“限商律”的人，才是不识时务，应该立刻将他们给赶出朝堂。
天色已晚，大商坊旁边的聚仙楼上灯火通明。守在窗户边上许久了的肥胖中年男人欢喜道：“来了，人来了。”
“唉哟，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一个青年人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雅间：“白某迟到了，愿自罚三杯向各位赔礼了。”
众人一齐笑道：“白老弟客气了，快请入座。”那年轻人团团向屋里的人做了个四方揖：“多谢各位大哥看得起小弟，请。”一群人又相互推辞了一番后才纷纷落座。
“柳老板，”化名白枫的慕妃雪对那个代表众人迎接她的白发老人问道：“你摆出来这么大的阵仗找晚辈我，不会只是想要人陪你喝酒这么简单吧。”柳老板是做杂货生意起家的，在大商坊里也算是比较有实力的。这人向来好热闹，经常约人一块品酒，顺便把生意给做了。所以人脉广路子硬，听说还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尤其是在酒桌上。
柳老板叹道：“白老弟说笑了。老柳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今儿个请您来，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老弟商量。”边说边向四周警惕的观察：“老弟请移步。”
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奇怪模样引起了慕妃雪的好奇心：“柳老板有话就直说嘛，这里都不是外人。”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客随主便，跟着柳老板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关上门，柳老板就变了脸：“白老弟呀，这回你可要拉哥哥我一把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往常那谈笑风生、左右逢源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可折煞白某了。”大商坊的人都知道，这柳老板白手起家，从走街串巷挑担子的卖货郎干起来，挣下了万贯家财。他可是商场上的老前辈，向来都是别人去求他，何时见过他求人：“您现在但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晚辈的，白某只要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她这话留了点余地。倘若这世上有你柳南苑爷摆不平的事儿，那她慕妃雪肯定也是力所不及的。
年逾古稀的柳南苑当然明白对方话里头的意思。他现在只恨自己一时的鼠目寸光，才惹下了这天大的祸事来。当下赶紧着向慕妃雪拜道：“这次的事儿，都是我柳南苑对不起您。今儿个柳某求白公子了，救救我们这些个老家伙们吧！”说完竟然直接就跪下了，跟着他一块进来的几个人犹豫了一下后，也跟着跪下了。
“前辈您这是干什么啊！”慕妃雪急忙把他给扶起来了：“前辈呀，你我素日虽然说是没什么交情。但晚辈实在是不记得，我那小铺子与您的柳氏商行结过梁子啊。”柳氏商行为本地商人经营的店铺中公认的翘楚，是唯一有能力和列国同行们一争高下的商铺。一向被视为西昭商人中的领头羊。可毕竟同行是冤家的道理，慕妃雪是知道的。所以白记向来对其它的商号都是退避三舍的，和他们之间倒也是彼此都相安无事。
听了柳南苑的话，慕妃雪是一头雾水：“前辈您什么意思啊？”
柳南苑被身边的人扶到了椅子上，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气息后才说道：“此事说来，还是老朽追名逐利惹出来的祸。白老弟且听我慢慢道来。”
听完了他的讲述，慕妃雪更糊涂了：“成立商会，这事儿我不知道啊。”
“这都是我的错啊！”柳南苑痛心疾首道：“老朽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却忘了祖宗的规矩。正是我为了自己能坐上这个会长的位子，才隐瞒了这件事情。”
大商坊的本国商人多年来斗不过那些列国同行，固然和官府的限制有关，但自身的实力太弱才是最大的缺点。在长期的限制下，西昭商人的实力确实比不上那些外商。但是却占据了地利人和，惟独少了天时。何为天时，说白了就是实力的比拼和对时机的把控和创造。西昭商人中并不缺乏人才，可实力的差距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弥补的。
朝廷上对于解除“限商策”的争论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的境地。所有人都知道，参与这场论战的两帮人势均力敌，一时也争不出具体的结果来。西昭商人虽弱于敌手，却占有数量优势。倘若这些人联合起来，焉知没有能力和那些实力强大却又貌合神离的外商们一战？
这当然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此事从头到尾慕妃雪根本就是一点都不知道。看柳南苑的样子，多半是他私自做主把这事儿给隐瞒了下来。为此得罪了大人物，所以才来向她求情，想请她去劝对方放他一马。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吧？挺大个男人，心眼儿怎么会这么小呀。想到这里，她说道：“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晚辈尽力就是了。只是您刚才说的，恕晚辈实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是犬子，”柳南苑向慕妃雪介绍了刚才一直搀扶着他的年轻人：“尚贤，见过白公子。老朽年老迟钝，就由犬子将事情的始末讲给贤弟听。”那年轻人向慕妃雪恭敬道：“尚贤拜见公子。”那柳尚贤一身儒雅的士子装束，举止得体文雅，丝毫没有像慕飞华和吴公子那样子的飞扬跋扈、轻浮孟浪之气。慕妃雪急忙起身还礼：“见过柳公子。”
“是，父亲。”柳尚贤躬身应道：“各位叔伯，白公子，请听在下一言。”然后他就接其父的话头，详细的述说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从朝廷上两派官员的争论不休、到本国商人们受官府中人的指点联名上书，而官府很快就同意了他们效法外国同行成立商会的请求。这中间的种种细枝末节尽皆一一的详细道来。包括其父柳南苑追名逐利，和心腹合谋隐瞒筹建商会一事，以谋求会长等重要职位的事情亦是和盘托出。听得柳南苑和身旁的几个人脸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妃雪静静的听完了柳尚贤的讲述后，又问了几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后，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原来向商人们提议成立商会，并且为他们起草并向朝廷转送联名上书的是甘凌云。但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知道的人极少。柳尚贤说道：“本来此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没想到那些个外商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一切，还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这春播在即，每年这个时候，人们都是要采购耕田需要的各种东西。往年都是我们自己生产一部分，在从外商那里采购一部分做补充，必要时官府也会投入些库存来压价。以达到拉低价格惠民的目的。岂料因为前线的战事吃紧，兵器的需求量大增。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个案子极大的影响了兵器的生产，官府只能征用民间的铁匠工坊锻造前方急需的东西。可这又不可避免的耽误了农具的生产。那些外商借机趁火打劫，居然把各种农具的价格涨了三成，而且还限量供应。他们所提供的数量，只够保证最低需要的一半。对方这次和前方的列国联军遥相呼应，企图破坏大昭的春耕和夏种。本来前几年因为天灾人祸，各地常平仓的储粮都已经消耗殆尽了。如果今年的粮食再供应不上，必定会发生大饥荒的。到那时候内忧外患齐至，只怕是会国破家亡，江山沦丧了。”
这位柳尚贤柳公子说的是慷慨激昂，周围的那些人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只不过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面前的那个公子哥早就神游太虚去了。甘凌云居然会鼓动商户们联名上书，真的出乎慕妃雪的意料之外。但这也是情理之中，依他的性格，不借此机会掀起风浪才怪呢。万一玥妹妹知道了，会不会被自己那让人不省心的哥哥给气成什么样子。她想着想着，脸上不自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白老弟，”柳南苑见慕妃雪神色诧异，一句话把她的心神给唤了回来：“看老弟的样子，莫非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慕妃雪急忙掩饰了自己的心思，问道：“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事，官府就没有什么应对法子吗？”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都搞不定，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又能有什么招儿来翻盘。
“往年类似的事儿也发生过，每次都是由大司农府辖下的耕耘司和府库司向市面上投放一些库存，来阻止外商的行动。以前都是屡试不爽的法子，今年却毫无效果。”柳家父子带来的一个中年人一边翻着帐本一边说道：“这回他们狮子大开口，官府投进去用来平抑物价的东西往往是刚出了门，还没有送到各个指定商铺处。就被那些外商给吞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那些物品了。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弄到了这么准确的消息和如此多的钱财。反正我们各商号已经是顶不住了。每天都有无数的国人在门口守着，街面上已经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了。”
“那官府除了投入物资救市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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