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中也。”
太宰治推开病房的门，窗外的阳光冲着他的方向洒进来，温暖的稻田色笼罩着医院惨白的床单，从床沿流下来一直蔓延到太宰治的脚边。中原中也很喜欢阳光，太宰治专门挑了采光最好的房间，窗户占了整整一面墙，窗外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一到春天嫩粉色的花瓣下一场酥雨，落在窗前人晚霞色的头发上。
“现在是秋天，再过半年才能看到樱花。”
不出所料他的小患者没有理会他，深海色的眸子盯着窗外蒙络摇缀的树枝发呆。
“即使是大晴天也不能穿成这样站在窗户口。”
太宰治从身后抱住中原中也只穿了单衣的身子，后者无论什么天气都只穿这一身衣服，气温一低整具身体就变得冷冰冰的，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太宰治牵着中原中也的手，同样是男性，因为体型的原因中原中也的手比太宰治的小了一圈。他用拇指和食指顺着对方的骨节划到指尖，凸起的骨骼描绘出主人十指的线条，像张开的琴弦，轻轻一拨就会有声音流下来。
他很喜欢中原中也这副温顺的模样，像只奶猫，很容易就能抱进怀里。
虽然不怎么理人就是了。
主动说话基本上是的不到回复的，大多数情况下太宰治就是这样从背后抱着中原中也在窗前站上一两个小时，中原中也盯着窗外，他则握着这双手，从指尖到手腕，左右手玩上一两个小时。
对方突然把手抽了出来。太宰治轻轻搭在晚霞色头发上的头转向中原中也的侧脸，能看到对方深海色的双眸，以及面无表情的脸。
“我带了小礼物给你。”
太宰治拉着中原中也在床边坐下，拿了一只玻璃的苹果杯放在他两手的手心里，杯底粘着一片绿色的叶子，干巴巴的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
太宰治拿着水壶，温热的水灌进苹果杯，叶子顺着晶莹的水花翻转一圈，像破茧的蝴蝶张开翅膀，被水冲洗蜕成碧绿色，纤细的叶梗像是芭蕾舞演员立地的腿，绽开四瓣的裙子在水里跳舞。
“这是四叶草的干叶，一冲水就绽开了。”
太宰治并不奢望中原中也可以听到自己说话。他看着自己的小患者捧着杯子，盯着悬浮在杯子里的四叶草，一动不动。
然后，太宰治一把夺过苹果杯，啪的一声把杯子摔得粉碎。圆肚子的玻璃杯瞬间破碎成锋利的碎刃，尚未冷透的水珠混在玻璃渣里，溅到中原中也的脸上。
原本呆坐的人突然扑到地上，纤细的手指握紧和水杯一起被丢在地上的四叶草，惨白的双手被玻璃渣划伤，张牙舞爪的划痕盘踞在指间，殷红的细流沿着手腕润湿了袖口。
太宰治疯了一样扑向跪坐在地上的中原中也，亲吻着对方手上狰狞的伤口，混入口中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中也的……对不起……”
因为握着四叶草不方便上药，太宰治把四叶草装进中原中也上衣的口袋里。伤口里嵌着碎玻璃不好处理，太宰治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将碎屑沿着伤口边缘一点一点扫出来，上了药再把伤口缠好。中原中也低着头，脸上从始至终没有表情，仿佛受伤的、疼痛的从来不是他。
被绷带缠过的手指粗了一圈，像是猫咪的爪垫。太宰治重新把散下的头发挽好，低下头亲了亲中原中也的额头。
“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直到医生转身把门关好，中原中也原本紧绷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扭曲。
“太宰那家伙……”他看着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连自己的醋都要吃，幼不幼稚啊。
手被缠上了绷带相当限制活动，中原中也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这次开门的是保洁阿姨，清理玻璃残渣和水渍的。估计又被视为病人发疯了，如果不是太宰治专门提到过，估计中原中也会先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再来一针镇静剂。
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这是今天11个人的试药记录。”
太宰治拿着护士交呈的记录翻了翻，情况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包括体内药物残留数据低于千分之一，就算被某个部门突击检查也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
“你还有什么消息要通知我？”
护士摇摇头，多余的话绝对不说，这是在组织里养成的习惯，也是必须的技能。
“嘛算了。”反正有多余的话他也不想听。
“太宰先生，关于‘零’的流通，您真的打算和那个人合作吗？”
鸢色的眸子从手机屏幕转向护士的脸，后者的身体冷不丁颤抖起来。
“不会。”对方的视线很快转了回去，“那种表面上偷梁换柱实则暴露自己的笨蛋很快就会被抓，可能都坚持不到和我签合约的日子。”
“另外，以后不要监听我的通话——即使你是森先生的人。”
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睡着了，没关窗户也没盖被子，防无防备地暴露在冷空气中，只有从口鼻处呼出一团小小的热气。
坐在床边的医生伸出手，指尖沿着对方睫毛的边缘滑动，软韧的睫毛逆着指尖一弹，酥痒的触感触动麻木的手指。他看着对方乌黝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对被惊扰的蝴蝶，一不留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我一醒来就消失啊。
太宰治斜躺在床边，一双长腿悬在床边，额头碰到中原中也的额头时单人床吝啬的空间正好够他的上半身躺下，折叠在胸前的双手最后妥协地放松下来，搭在中原中也深凹的腰窝，手指稍微收回就能碰到裸露的皮肤。
突然好累。
睡一会儿，就一会儿，让我任性一次。
听着来自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医生合上自己的眸子。原本搭放的手臂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怀里的人。
中原中也不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张脸还是挺惊悚的，无论对方长得怎么样。按照几年前的习惯他会直接一脚把赖在自己床上的人踹下去。但太宰治收在腰间的手力气太大，对于一个睡着的人来说属实异常。
他记得“太宰治”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别人的环抱是温柔的，他就像是囚笼，自己稍微一动就诈尸一样突然醒过来，露出的左眼死死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大半夜硬生生把中原中也吓出一身冷汗。
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让人这么恐惧。
深海色的眸子盯着面前的脸，他伸出手，放在太宰治的前额，隔着柔软的头发摸到一点湿润。
吓出冷汗了。
手臂的活动空间受限，中原中也只够活动自己的手腕，他小幅度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心想应该不会把他吵醒。然后太宰治醒了，看到深海色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算不上好的脸色。
“午安，中也。”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嗓子很疼，干疼，明明水喝了不少还是口燥。他盯着中原中也的嘴唇，柔和的樱花色，轻轻一咬就会有甜汁流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嘴唇贴了过去，但是没有一口把甜汁咬出来，虽然中原中也面对什么情况都是木着一张脸，但还是会疼的。
吻没有持续多久，他的小患者直接推开他起身下床。这个时候他会站在大厅的窗户前发呆，太宰治拿着外套跟上去。
咚——咚——咚——
结果人还没到大厅，嘈杂的声音顺着楼道冲进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冲进大厅。
咚——咚——咚——
中原中也站在窗户前，缠着绷带的手发疯似的对着窗玻璃使劲敲，生锈的窗框因为强烈的冲击发出刺耳的声音，混杂在沉重的敲击声中。
阻拦的小护士抓不住中原中也急得团团转，所幸太宰治仗着身高优势控制住对方的行动，腾出的手打开窗户，风迎面吹了进来。
“我说过这扇窗户不要关了吧。”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医生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小护士忍不住一个激灵，脑袋捣蒜一般不停地道歉。
自闭症患者执着于固定的行为，中原中也下午一定要站在窗户前吹风，即使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太宰治的办公室也因此常年备有外套，春秋薄一点冬天厚一点，洗得干干净净挂在椅背上。
太宰治不可能什么时候都陪在中原中也身边，但只要有空就一定和他待在一起，因此他相当讨厌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占用他空闲时间的事情。
另一点就是讨厌夜晚，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太宰治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晚上十点一定会睡觉，拦都拦不住。
如果永远不会天黑就好了。
晚上十点十五分
躺在床上的太宰治睁开眼睛。
窗外月亮很大，亮堂堂的，一点也不像黑夜里的东西。
太晃眼了。
解下绷带缠在右眼上，太宰治推开房门，径直走向病房区。
从入口数第三间，他直接推开房门，不顾房间的主人挤上狭小的单人床。
冰凉的手冻得中原中也一个寒颤，他睁开深海色的眸子，迷迷糊糊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
这个时候不挣扎是最明智的，除了考虑自身安全和不闹动静，最重要的是保证眼前的人不会一边冷着脸生气一边把他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毛茸茸的脑袋使劲钻进中原中也的怀里，生怕自己被丢出去。柔韧的发丝挠得中原中也脖颈发痒。
“晚安，太宰。”
他抱着怀里的人，重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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