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下半年的节日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刚过马上又迎来了九月初九重阳节。

秋天萧瑟气味越来越浓御花园里的花木都纷纷零落只剩下株株枯枝，只有贤妃夏暑时特意让人移栽在云韵宫小花园里的几棵茱萸挂满了果实。贤妃用罢晚膳后摸着自己越发显怀的肚子走到门口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云儿从殿内走出给她披上一件秋衣口气淡淡地说：“外面风大还是到里面歇息吧。”贤妃转过身借着云儿的手叹了一口气一边往殿里走一边说：“最近不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老觉得会出什么事似的。”

“太医们不是都说了心神不宁是孕中女子普遍的症状。”云儿边说边扶着贤妃往殿内走。

贤妃自然知道太医们的话但是最近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云儿见她依旧眉头紧锁于是加重语气说道：“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榻边贤妃坐下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这肚子眼看着就要到三个月了，而三个月后胎象稳固了再想借承福宫的手把它打掉就不那么容易了，可是承福宫的那位如今也有了身孕还总是闭门不出要想嫁祸给她看来绝非易事。”云儿接过她的话头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晚上的重阳夜宴就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贤妃的脸庞一下子来了一丝精神眼神里闪过一抹亮色问：“都安排好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放心吧。”云儿说着把贤妃的卧榻整理了一番便转过身离去忙别的事情去了。贤妃望了一眼云儿离去的背影后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孩子，你别怪娘狠心只是为娘实在留不得你。”

门外，残阳西斜浸染得晚霞如血笼罩天地。

这一次重阳夜宴因为贤妃和淑昭仪都有身孕不宜操劳所以是皇帝专门下旨由尚膳局和尚仪局精心打理的。而因为淑昭仪与贤妃一样怀有身孕皇帝为此又专门下令让淑昭仪的座次和贤妃平起平坐分别坐于皇帝的左右两侧，其他人的膳食桌上都是大闸蟹和菊花糕等应节的食物只有贤妃和淑昭仪两个人的桌上是对孕妇胎儿有益的膳食。但在这个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宴会之上出人意料地不仅贤妃就连淑昭仪仿佛都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宴会酒过三巡二更天后云儿给贤妃端来一碗汤药声音有些颤抖说：“娘娘，该喝安胎药了。”贤妃回过头来和云儿对视了一眼伸手接过药碗就要往嘴边送云儿却突然握住了她道：“娘娘！”

“怎么了？”

“这药还有点烫要不先缓缓吧。”云儿说的很小声但是她握着贤妃的手却很用力，贤妃有点不耐烦说：“现在刚好，不必了！”边说边用力想挣脱云儿的手。

正当她们两人为着一碗汤药互不相让时贤妃宫中的一等侍女四月非常贴心地给云儿递上了贤妃的雀金裘说：“云儿姐姐，秋夜里凉你把这个给娘娘披上吧。”云儿回过神来没有多想接过来四月手上的衣服顺手抖了一下准备给贤妃披上，而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碧玉落地的声音一个玉佩从雀金裘里掉落在地上滚到众人面前。一时间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几乎被这一枚小小的玉佩吸引了目光，贤妃和云儿看见地上的玉佩不禁大惊失色。云儿反应过来赶紧呵斥四月：“糊涂东西！娘娘的配饰都不好好收拾妥当还不赶紧捡起来！”谁知四月也不知道是被吓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想起来要去捡玉佩却晚了一步——玉佩被杨美人捡了起来。杨美人拿着玉佩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后对皇帝说：“陛下好偏心，赏给贤妃娘娘宫里的东西就是比我们的好！”

皇帝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道：“不过就是个玉佩罢了，你要喜欢明日朕也赏你一匣子便是了。”

“陛下惯会哄骗臣妾，姐姐的这个玉佩可比您往常赏给臣妾的好多了呢您看。“杨美人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玉佩双手奉上放到皇帝的案上。此时贤妃和云儿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夜色虽凉但是她们的额上却渗出了点点汗珠，另一边的淑昭仪则平静地低头喝着自己的安胎药。皇帝借着烛光看了一眼放在案上的玉佩马上脸色便变了因为他自己贴身佩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是当年自己的母妃赏给他和颖王子洛一人一个的。自己的那个这些年一直贴身戴着而子洛的那一个据他所知当年绮梅生辰的时候子洛将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她。贤妃脸色煞白身子微微离开椅子双手用力地抓着椅子的把手声音颤抖着：“陛下！”皇帝此时脸色阴沉冷冷地对着贤妃问：“爱妃是哪来的这个玉佩？”他语调平淡但是眼睛里射出的光却像匕首直插贤妃的心脏，贤妃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再次弱弱地说：“陛下！”这两个字除了恐惧外更多的是心虚和无力。

皇帝自嘲似的冷笑了一下而后拿起玉佩指着四月说：“你来说！”

四月吓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地开口说道：“禀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四月低着头偷偷瞄了一下贤妃又微微抬头看向皇帝但是才一看到皇帝阴沉脸庞时又吓得赶紧低下头去小声说道：“不过奴婢看娘娘很是珍重这个玉佩一向都是她亲自收着的奴婢们连碰也碰不得，奴婢们想着这玉佩定是陛下赏给娘娘的呢。”此时此刻贤妃整个人都充满了无力感一点一点地瘫了下去，这时的她才知道淑昭仪有孕杨美人在之前对她那样关怀备至到今天的四月原来都是一个连环计对手的这一套下来已经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安胎药的淑昭仪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向着皇帝说：“臣妾倒从未见姐姐佩戴过此玉佩，况且不过是个玉佩罢了也许是姐姐母家留给姐姐的也未可知怎么陛下看起来不那么高呢？！”皇帝没有理会淑昭仪依旧板着铁青的脸向着贤妃：“爱妃，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臣妾......”贤妃茫然不知所措反而是坐在下首的相王马上接了一句：“臣瞧着这玉佩倒像是当年那个逆贼颖王子洛之物。”相王此言一说马上引来席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当初协助子浩登上皇位的睿王更是建言道：“颖王乃是大逆罪人，贤妃娘娘竟然有大逆罪人的物件此事必有蹊跷请陛下下旨严查！”

贤妃终于回过神来在云儿的搀扶下跑到堂中跪下喊冤却不知该怎么说明玉佩的来历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淑昭仪也走到堂下跪下向皇帝进言道：“贤妃姐姐的母家远在西域必不会与当年谋逆案有牵扯更不会无故私藏大逆罪人之物，请陛下明察切勿冤枉了姐姐！”淑昭仪这句话明面上看是给贤妃求情但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贤妃的来历和提醒皇帝彻查西域贤妃的母家。贤妃这时已经连跪都跪不住了完全瘫倒在地，皇帝看了淑昭仪一眼又看了贤妃一眼站起来走到贤妃面前弯下身去对她说：“既然爱妃无法说明这玉佩的来历那么朕就只好先委屈你了你要相信朕定可以查察清楚。”皇帝对家宴已经没有了兴致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对身边的太监总管说：“传旨：着将贤妃及云韵宫所有宫人软禁云韵宫任何人不得出入，命廷尉署召禁御史陈宏查问另命执法局协助大理寺速往西域贤妃母家将与贤妃有关联的人等请进京。”

“遵旨！”

“陛下！”贤妃失望又无力地喊了一句却只好跪伏在地。淑昭仪还想为她求情但是“皇上”两个字才出口就被皇帝打断了：“朕意已决，有求情者同罪！”

方才还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后宫在这一刻开始突然间就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这次淑昭仪之所以没有趁着贤妃被打击的情况下出面踩上她一脚除了担心皇帝的戒心之外更重要的是莺儿已经从西域回来并且安排了能置贤妃于死地的后手，但是这个后手不能由淑昭仪亮出来而只能由皇帝亲自去发掘出来。至于她当着众人的面几次为贤妃求情更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树立一个大度贤良的印象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重阳夜宴之后的第二天她便又准备了些吃食前往养居殿。果然养居殿内皇帝正为昨晚之事伤神，他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手上拿着那枚玉佩思绪却一刻不停。内监总管进来禀告说淑昭仪求见他才疲惫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宣她进来吧。”而后他随手把玉佩往案上一扔，淑昭仪进来施礼已毕瞥了一眼案上的玉佩问：“陛下还在为昨晚的事烦心吗？”

皇帝顺着她的话头瞥了一眼案上的玉佩又转向淑昭仪问：“你说，她到底是不是......？”

“贤妃姐姐跟当年的那个人长得可是一点都不像呢。”

“朕听说西域有种医术可使人换脸易容。”皇帝盯着淑昭仪说目光如炬。淑昭仪只好讪笑着岔开话题道：“陛下不是已经下令调查贤妃姐姐的母家了吗到那时自有定论陛下不必为此费神。”淑昭仪说着绕到皇帝的身后用水葱似的手替皇帝揉脑门。皇帝再次把眼睛闭上轻轻地抓住淑昭仪的手说：“以后后宫里的事情还是由你来打理吧。”

“陛下......”

“就这样吧。”

当天晚些时候皇帝就下了诏令晓谕六宫复淑昭仪为淑妃理六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