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主事默默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宗主立于祠堂之中。
祠堂中忽然静得落针可闻,仿佛方才的种种失控都不过是一个幻影。
蓝曦臣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后,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
方才自己居然直呼江澄之字,在祠堂中大声喧哗,还擅自说出了江澄埋藏许久的秘密……
蓝曦臣在心底暗暗决定回去就再把家规默写一百遍,明天给江澄双手奉上。
可是现在又该如何呢?
方才那么大一场风波,江澄还能不能撑得住?他等了魏无羡那么多年,如今却是这般结果,江澄会不会伤心至极,从此闭关闭关不出了?
江澄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蓝曦臣偏过头,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江宗主?”
闻言,江澄转过头,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怎么,不叫晚吟了?”
这是原谅他了?
蓝曦臣心潮澎湃,顿时把那劳什子家规雅正直接还给了叔父,激动地差点连话都说不完整:“晚……晚吟!”伸手便想握住江澄的手。
“停!”江澄一巴掌便打掉了蓝曦臣的手,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把话先给我说清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日的事情的?你那个会发光的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蓝曦臣一瞬间又蔫了下去,老老实实地从衣袖中取出心镜,递给江澄:“用这面镜子照人,便可知对方心中所想。”
江澄接过镜子在手中把玩:“当真有如此神奇的法器。泽芜君,你究竟拿它做了多少坏事?”
“我没有!”蓝曦臣急忙解释,“我只是用它照了晚吟,希望能帮上你什么忙。抱歉晚吟,我真的错了,还请晚吟宽宏大量,我回云深不知处必然会将一百份家规为晚吟双手奉上!”
见蓝曦臣可怜巴巴,一副受了委屈拼命讨好夫君的小媳妇模样,江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急忙板起脸,清了清嗓子:“本宗主宽宏大量,就先饶你这一次。不过作为惩罚,这个心镜我先……咦,心镜呢?”
原本在江澄手上的心镜,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蓝曦臣回想起那粉衣女子裙裾飘飘的模样,一看便不似凡人:“或许已经被它原本的主人收走了吧。”
“切,”江澄很是遗憾,“这心镜就该让金凌那小子日日带在身上,好知道金家那一群老不死的心到底有多黑……”
江澄说着说着,只感觉蓝曦臣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晚吟……不会闭关吧?”蓝曦臣犹豫许久,才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江澄简直要气笑了,“为了魏无羡闭关?他是得有多大的脸面!这江家上下有多少事情需要我操持,我好不容易让江家复兴,要是这般无牵无挂地闭关,是要我出关之后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江家,吐血身亡么?”
“晚吟,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澄脸色忽的有些阴沉,“不过这话我反倒应该问问泽芜君,这要闭关的,难道不是你么?”
江澄看着蓝曦臣,那目光似乎要穿透进他的心底:“现在,你还想要闭关么?”
蓝曦臣当然想闭关。
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三弟所背叛的阴影还没有走出来,却又得知忘机的种种恶行,实在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能教导他人的能力。
他实在是累极了,尘世间的人心太过复杂,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交出一颗真心,却被人无情践踏在地上。
可是现在,晚吟在他的身边。
这个人总是那么坚强,一身傲骨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却仍旧挺立。
只要和他在一起,蓝曦臣就能生出无穷的勇气,任何的苦难都不过过往云烟。
就像是射日之征时,为了劝服那些宗主一起出征,蓝曦臣耗尽心血却仍有那贪生怕死之辈。坚定如他,此时也不禁生出丝丝缕缕的绝望。
或许是境遇相似,蓝曦臣没有将心事告诉蓝忘机,却鬼使神差地找到了江澄。
那日的少年,眼中早已没有往日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恨意与坚决。他道:
“泽芜君不必担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必将与你一起,让那温狗碎尸万段!”
再没有犹疑,再没有绝望,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明天,只要有江澄还在身边,他就永远不会倒下。
“再也不会了,晚吟,”蓝曦臣听到自己说,“我再也不会闭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