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认出人的,不免惊讶。
是四楼整天神神叨叨那老人的孙子,竟然会出门,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你奶奶怎么样?”
小少年刚刚站定,尚还喘着细气。听楚让问话,神色一暗,晦涩的摇摇头,不多说。接过递来的油纸伞。待楚让背起阿莺,才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
楼道不比外面,墙皮脱落,半坠不坠,露出肮脏的内里。铁质的栏杆年久生锈,锈迹殷红的犹如污血,幸而水泥做的楼阶还算稳固。往上走时,空气中的阴湿和细小的灰尘混杂,钻入鼻道,引发微弱却难以忽视的痒意。
一路上,寂静无语。
四楼右手边,门是开着的。小少年没说话,默然将早早拿在手里的钥匙重新塞进兜里,随后侧过身留出恰好的空间让楚让进去。
鼻尖忽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楚让脚步未停。
关门的时候,小少年似有所感般抬眼准确看向一处,注视两秒后便收回目光,轻轻带上门。
从门口进,转角就是客厅。经过杂物柜时,楚让腾出一只手快速的抽出几张纸,又走两步将阿莺放在沙发上。接着毫不在意形象的直接对着阿莺单膝跪地,低下头,轻柔的拖去她脚上穿的鞋。
过于白皙的脚让楚让目光微微一晃,继而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将其放在平铺的纸上。等一切做完,才抬头看向少年。
“创口贴。”
小少年看看阿莺,再看看楚让,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个创口贴,扔在楚让手边。楚让一看,乐了。草莓点点,粉红色。
“还挺有少女心。”
小少年立刻红了脸,硬邦邦的伸出手。
“那你还我。”
“才不。”
楚让直接拒绝,撕下包装,对着阿莺脚后跟磨破的地方贴上去,大功告成。楚让长舒一口气,起身一屁股坐到阿莺旁边,自然的拉过手。
倏的,小少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沙发上刚死过人。”
楚让听了,非但没有嫌恶反倒一副终于安心的样子,拍拍胸口道:
“害!你不知道,我这颗心其实从刚进门就开始悬着了,就怕你奶奶在什么地方下个小诅咒就够我喝一壶的。现在好了,谁不知道知道你奶奶的习惯,从不在死过人的地方下诅咒。OK,我就坐这不动了。”
说完,楚让的下巴抵在阿莺肩上,笑着,配上他这张脸,倒颇有些花枝乱颤的味道。
这时,本木头似的阿莺忽而侧过头,肌肤相擦过的冰凉生生让楚让怔住,久久回不过神。
而阿莺面无表情的脸却硬是让人看出深掩的一丝温柔和纵容。
看完全程的少年:!!!!!!!!!
人麻了。这年头鬼都美色所迷。楚让他爸妈,真厉害。
而楚让已然笑弯了眉眼,全然不顾在场的第三人的存在,一把从后面抱住阿莺的腰,黏黏糊糊,摇摇晃晃。
“阿莺,阿莺,阿莺。”
每唤一次,心口就热一次。
“楚让。”
原本紧闭的卧室门忽然开了,楚让看去,其中走出一个极其普通的老人,一头花白的发,一身普普通通的老年衫。然而大概是岁月从不败美人。皮貌易变,骨相难改。特别是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刚还自持嘲讽buff的小少年此刻见到老人如同被打到夹起尾巴的落水狗,又低又轻的唤声“奶奶“,自觉站后面去了。
楚让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抿抿唇,坐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心里有一点点怂,就一点点而已。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眼前这位实在是凶名远扬。
花红,苗疆出身。头一次现世就干了件大事情。整整八十九条人命,一个苗寨,被她一人屠杀殆尽。
听楚老头说,他当时还年轻,看到那片惨状,直接吐了。
随后,花红便以诅咒师的名头闯出了一片天,但凡知道她的,谁不道一句“女魔头”。
如果不是楚老头吩咐,楚让是万万不会来这。幸而阿莺在,楚让才稍稍安下心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花奶奶气色真好,看上去比那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还年轻。”
不要脸,小少年凭着奶奶看不到,偷偷对楚让翻了个白眼。
真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绝佳代表。
“是吗?看起来这两天的人血没白喝。”
花奶奶笑眯眯的开口。楚让脸上的笑要垮不垮,勉强的好笑。
花红轻一转眼,落在了阿莺身上,目光微凝。
再看楚让时,已不复先前平静。
“呵,你倒是好运。”
意味不明的嘲讽。楚让自是知道,她说的“好运”指的是阿莺。这下,脸上的骄傲彻底藏不住了,人也硬气起来。
【星星眼】阿莺果然是最厉害的!
花红瞥见身侧后方立正站着的小少年,嫌弃之色浓重。
花·莫名被嫌弃·深,内心一阵无力。
嫌弃完自家小孩,花红一撇嘴角,对着楚让冷冷下达逐客令:
“你可以滚了。”
“哎,可是东西……”
“自己想。”
花红不再多言,轻飘飘进了卧室,门悄然合上。
花深将人送出了门,正要关门时。他听到楚让问:
“什么时候死的?”
一愣,他舔舔干枯的下唇,有些疼。继而轻着声回答:
“两天前。”
在沙发上,七窍流血死的。没办葬礼,草草火化了。卧室里,还摆着牌位和骨灰盒。
楚让的脸色些许难看。花深读不懂其中的意味。但他知道,现在不合适。可有些话,必须要说,合不合适,都要说。
“奶奶托我带些话给你。她说,她欠楚爷一条命。你是他孙子,还谁都一样。虽说,还了债,两家就干净了。但要是哪天你需要我这条命,还是给。”
“还说,你们楚家都不是好东西。”
半响,他才听到低低的一声轻笑,紧接着头被揉了揉。
“傻子。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干嘛。行了,我走了。”
“在三楼右手边。”小声提醒,又是一声笑。等人走了,花深才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