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若不是叶白衣的那一次截杀，温客行大概是想永远瞒着他的。

前世他都不曾亲眼见过温客行在鬼谷的样子，温客行还会觉得自己不够干净，怕玷污了四季山庄的门墙，不敢在他面前透露半分身份。

这一世他直接入鬼谷寻温客行，见过那人的一众模样。从前温客行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没有任何的顾忌和包袱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嗜血一面，温客行一旦知道一直在身边的人是自己入鬼谷前见过的子舒哥哥，他不难想象这位儿时的玩伴，从小长于正道的周子舒，会对他这个恶鬼头子，如何的避之不及，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纵然那人曾对他说过，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报仇。

他大概也是会忍不住去怀疑、不自信的。

毕竟温客行早在八岁那年就看遍了世人的无情凉薄、正道中人的丑恶嘴脸。

周子舒悔自己懂得太晚，晚到温客行狠心永远闭上眼不愿再看这人间。

人间太苦了，还阳路上刀山火海、荆棘密布，他的阿行愿与老天和解，不想老天眨眼就带走了他的阿湘，他的心头火。这是他第一次做人，跌跌撞撞、步履蹒跚，满目悲凉。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做人了。

人间苍茫，惟愿闭上眼……

胸腔里涌动着细密的疼，无声无息撕心裂肺，周子舒还能回忆起那一瞬间的断肠绝望。那个傻子，笑呵呵的以命换命，还没来得及听他问一句“疼不疼”便撒手人寰……

世人无知苛责，总认为恶鬼不懂爱，殊不知，他的恶鬼头子，毫无保留捧出一腔真心，给了他全部的爱。他周子舒怎么能不动容。

周子舒咽下无声的泪，主动过去执住温客行的手：“阿行。”

“果然是个好大的惊喜啊，”温客行躲开周子舒的手，眼眶憋得通红：“你在鬼谷已经看过我是如何的疯魔，也听过我是怎么样当上鬼主的，你还敢来牵我的手吗？不觉得恶心吗？”

周子舒咬紧牙关才忍住眼角的湿意，坚定的去牵过温客行的手，不让他逃脱。

“听我说，阿行。”周子舒在他身前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我之前同你说的会同你一起、会站在你这一边，绝对不是诓骗你的。我之前想着，要再多一点，再让你多信我一点，再同你坦白我的身份。而就在昨天，你躺在我怀里人事不省、陷入梦魇中的时候，我才仓促决定要向你坦白，好能堂堂正正的哄你、去疼你……”

“你不脏，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人，是这世道！”这些话晚了一辈子，终于让温客行听见了。

“我的阿行，没有做错、不必悔改，不容审判！”

轻柔而坚定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掷地有声！

温客行彻底呆住了。

二十年以愤作骨以恨作血，无数次用仇恨支撑着他从尸海里爬出来，明明尚在在人间，却如在炼狱。他一次一次洗去身上的斑驳血迹，却知道怎么都洗不去烙印在身上的血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