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是他自己。
若是温客行还在,肯定会不以为意会笑着原谅安慰他,可斯人已逝,他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
人人都道他疯了,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疯在了温客行死去的那一年……
周子舒蓦然惊醒,目光中藏着恐惧和后怕,恐如梦一场、怕梦醒成空。
他仓皇低头,温客行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如玉的脸上还多了一抹压出来的嫣红。他颤抖着把头靠过去,贴在他的心口处,直到听见那一声声低沉有力的心跳,他才放下心来。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子舒这样幸运,还有重来补救的机会。
睡是睡不着了,周子舒就这么支着头,直勾勾的盯着温客行安静的睡颜。
指尖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把他睡了一夜也没暖和起来的手脚往自己身边拢,仔细捂着。
十几年的如履薄冰、血海浮沉,命运无时不刻不悬在刀尖上,温客行定然不曾有过一刻安眠。但温客行惯常于把过往的苦痛捂在心口、藏在血肉里,不肯泄露半分。每次周子舒问起,温客行就会嬉皮笑脸遮掩过去,痛得越厉害,笑得也就越灿烂。
无人知他痛、无人谓他忧。无人知他与世共焚的疯魔外表下藏了一颗悬壶济世的赤子心。
连他周子舒都不曾读懂,更遑论其他人。
就像着锦衣夜行路,一腔温热无处安放,华光满目也无人得见。也许命运叫他重生而来,是不忍明珠蒙尘、苦痛喑哑。
周子舒噙泪收紧自己的手,耳边听得门外寒风怒号,与狭窄的山谷峭壁擦肩而过,落在耳朵里,如百鬼号哭。
除此之外还能听见些别的声响,有雪压断枝声,还有血肉撕裂声,以及,夜行的脚步声。
温客行耳尖一动,眼看着要清醒过来。周子舒抬手快速点了他睡穴,把被子掖实,翻身下了床。
门外很快响起了打斗声,是顾湘发现夤夜前来偷袭的恶鬼。
温客行在鬼主的位置上坐了六年,在此之前,历届鬼主都坐不满三年,最短更是只坐了四个月。在这些数不胜数的“短命鬼”中,温客行真算是一枝独秀。
为了把温客行从高台上拉下来,恶鬼们无所不用其极,塞人、暗杀、下毒……无一列外都被温客行识破了,然后又是一场血洗,直到再无人敢直面反抗温客行,人人自危、战战兢兢,怕一个不注意会让温客行发了疯。
温客行一直在用意志生扛孟婆汤,每年冬季这一段时间他都会发作,头疼呕血、卧床昏迷。这是恶鬼们不可多得的机会。
虽屡战屡败,往年偷袭的人坟头草都近人高了,可总有人心存侥幸“前赴后继”。说到底,是贪欲无极、利欲熏心。
之前探头探脑的早被周子舒送进了地狱,今日见周子舒不在温客行屋外,于是搞了这么一出夜袭。
可惜,他们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往年的这几日顾湘夜里都是不敢合眼的,提着温客行特意给她做的鞭子在门口一坐就是一夜,被温客行骂了也不走,白日里答应温客行不会守夜,夜里依旧会坐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