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丁程鑫毕业了,心里有个声音:去北方看看。
于是,一列绿皮火车咣咣当当几个小时,到郑州。
从火车站随手撕下来的传单,面试地点在一间简陋的舞室里。几支舞下来,歌舞队的队长点头:“欢迎加入。”
那是个下午,走出舞室,眼前是寂静的巷子,走几步就是商铺林立的街道,再往前走是河。
他一路沿着河走,河岸青青,先是坐下来,最后干脆躺下,让九月的骄阳照在脸上和身上。刚刚跳舞出的汗还没干,他心里却无比爽快。
歌舞队的第一场大演出是在十一月。
分节目的时候,队长把所有人都叫齐了,总共才十几个人,他站在最后一排,知道自己没有节目。
他才来不到三个月,跟人家老成员怎么比。
节目分到最后,压轴的舞台缺个舞者。
准确地说是试了好几个,主唱都不太满意,没有心里预想的那种效果。
这场表演的互动性很强,需要主唱和主舞极致默契的配合。
最后主唱往角落里一指:“让他试试吧。”
指的是他。
但是那是歌舞队几年前跳的曲子,他说,我没有学这首。
主唱跟他说,你随心跳就好。
“这夜我又再独对夜半 无人的空气。穿起你的毛衣重演 某天的好戏。”
那天他穿了件宽大的衫子,衣带跟着歌声飞舞。
一曲唱罢,他也跳得微微出了汗,刘海沾在额上,他顺手撩了一下。
队长在和主唱对话,他看见主唱点点头。然后节目单就定下来了。
练习时间一个礼拜。在那天面试的简陋舞室的隔壁。
丁程鑫起的不晚,买好早饭就走了,只是不知道那天的早高峰怎么那样厉害,出租屋到歌舞队三公里的路,他骑着自行车左拐右拐,比平时晚了十分钟。
跑到歌舞队的时候,刚好碰见三两个同事,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迟到了。
有人拿他玩笑,他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惹来一阵笑声。笑声里,穿了身新的衫子的少年从练习室里探出头,向他招手示意。
关上门的时候,少年跟他说,李哥平时就是这样,没针对你,不要多想。
丁程鑫点点头,手背蹭了一下鼻尖,他说没事,本就是我来晚了。
然后音响打开了,练习,总结,再练习再总结,像以往一样。
第九遍的时候,歌唱到一半就停了,他问丁程鑫,是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么白?
丁程鑫摇摇头说没关系。他说,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吧。
他关音响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两个袋子,心里忽然毛出一个想法。难怪他脸色苍白,早饭没吃就骑自行车过来,然后又跳了这么久的舞,不低血糖才怪。
“你不会还没吃早饭吧?”
丁程鑫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丁程鑫问他:“你吃了么,我买了两份。”
他说吃过了,然后看见丁程鑫哦了一声,手背又蹭了下鼻尖,坐在地上吃自己的那份早饭。
于是他又改口:“但好像没吃饱。
丁程鑫笑起来,递过来早饭,问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马嘉祺,你呢?”
“丁程鑫。”
歌舞队包午饭,于是马嘉祺说:“晚饭我请你吃吧。”
夜晚的巷子比白天还要热闹,马嘉祺带丁程鑫去了一家串串香,点了六十串,三十串不带辣,剩下三十串放很多辣。厨子大概是川渝人,做的串串香味道正宗,丁程鑫吃着竟想起了家。
他问,郑州人也爱吃串串香么。
马嘉祺回答,听你的口音倒像是四川人。
深秋的风呼啦呼啦吹进巷子里,巷口的桌上摊着麻将和听装啤酒,玻璃杯叮当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他们拉着手从七扭八歪的桌子椅子之间跨过去,马嘉祺问丁程鑫,用我送你吗?
回答是“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路口说再见的时候,马嘉祺说,留一下电话吧。
十一月末,正式演出的日子。
前面的台上一曲接着一曲,丁程鑫和马嘉祺在后台换衣服。
马嘉祺白衫配黑裤,丁程鑫的则是宽大的正红色衣裳,他试着舞了几下,一团火似的在马嘉祺眼里烧。
丁程鑫小声嘟哝,化妆师给他化得脂粉气太浓了,像个女孩儿。
马嘉祺笑了,我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两人上台的时候,聚光灯大束大束的光洒下来,马嘉祺穿的那件白衫子亮得发光,丁程鑫在转圈的时候瞥见他,觉得他此刻像故事里的神明。
唱罢,幕布缓缓落下来。聚光灯熄灭的时候,马嘉祺在热烈的掌声里,听见丁程鑫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听见李哥叫他们,赶紧来收拾东西,要回去了。
小型巴士驶在午夜的公路上,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马嘉祺靠窗,丁程鑫坐他旁边,背风呼呼地从开了半扇的车窗灌进来。
丁程鑫把棉服拉链拉到头,下巴缩进领子里,侧过头小声问,刚刚在台上发挥得还好吧?
马嘉祺点头说不错。其实这是他心里最满意的一场舞台。
可惜歌舞队的大势已去,即使是大演出,来的观众也远没有以前多。他有些惋惜。
如果他们相遇早些,也许队里的主舞就是丁程鑫。自己是主唱他是主舞,多般配啊,他们会火遍大江南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对天造地设。
丁程鑫说困了,把头蹭到马嘉祺的肩膀上打盹。马嘉祺默默关上车窗,看车窗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桀骜了几年的心忽然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归属感,以前没想过,但现在却可以憧憬,未来会有人在他表演结束后,在后台专门等他;会遇到有意思的事就笑着喊他“嘉祺嘉祺”然后和他讲个不停;会在排练后坐在练习室后面等他一起走;然后还有好多好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或许马嘉祺的未来里会有丁程鑫。
刚才谢幕的时候,在幕布后面,在热烈的掌声里,丁程鑫和他说,想和你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