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还有些恍惚。
门吱呀一声打开,推门进去,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一个满怀。
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家伙的脑袋蹭来蹭去。
“妈妈,你回来了!”
这是我和张家林领养的孩子,糠糠。
我缓缓蹲下身子,抱着糠糠,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脸蛋。
小家伙嘟着嘴看着门口:“爸爸呢?”
我和张家林的事并不打算告诉糠糠,所以我打算用谎言掩盖真相。
虽然我知道一句谎言后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但是我不忍心糠糠知道那些我揣在心里,惶恐不安的真相。
“爸爸去出差了,糠糠是想爸爸了吗?”
“出差?”糠糠单纯的问:“什么是出差呀,爸爸是不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才会回来看我们?”
我点点头:“嗯,爸爸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家。
不知是我情绪没隐藏好还是糠糠太敏感了,一听这话,他就瞪着大大的眼睛,语气略有委屈。
“妈妈,爸爸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对上糠糠的眼睛,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口皆是苦涩,真相说不出口,谎言也难以启齿。
我摸了摸糠糠的脑袋,转移话题:“糠糠,要不要吃排骨?今天妈妈给你做排骨吧。”
糠糠眼珠子一转,露出笑容:“好呀,糠糠想吃妈妈做的排骨!”
我用排骨转移了糠糠的注意力,希望糠糠没有觉察我和张家林的事情。
把买回来的东西缓缓拎到厨房,正准备动菜刀,心猛然疼起来,胸口发闷。
我不得不大口喘息缓解突如其来的疼痛,一边匆忙放下菜刀,一边抖着手从包中摸出来药。
自从张家林搬出来,我在想我心痛究竟是舍不得他还是真的有病。
缓了几分钟,疼痛感减轻,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做饭,就和往常一样。
我觉得我的演技不错,至少糠糠和张家林从来不知道我心脏似乎有些问题。
客厅的电视机响起,糠糠在看电视。
记得糠糠对我说他喜欢这个电视剧,因为里面的一家三口永远都是那么幸福快乐。
“糠糠,洗手,来吃饭。”我朝着客厅喊了一声,把排骨盛出来。
“好~”糠糠回应着我。
他乖乖的坐在桌子旁边,等待着香喷喷的排骨。
见我出来,糠糠伸着小手:“妈妈!今天幼儿园的老师教我们唱了一首歌,妈妈要不要听?”
“嗯,那糠糠给妈妈唱歌听。”我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转身回去盛汤。
盛了汤,要拿筷子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准备了三碗汤。
“瞧瞧我这个记性,这里没有张家林了。”我低声道,随后将一碗汤倒了回去,端着两碗汤出来。
糠糠已经在唱歌了,之前我没听清楚他唱的什么,凑近了听的一清二楚时,我不由的愣住了。
糠糠唱的歌,是《诗经.桃夭》改编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首诗是对出嫁女子的祝愿,祝愿夫妻和睦,祝愿家庭和睦,子嗣绵延。
可是我和张家林……
我有点想哭,但是看见糠糠这么活泼的模样,我忍住了。
“唱的真好听,糠糠最棒了。”我夸赞道。
“那我等爸爸回来,也唱给爸爸听?”糠糠激动的说着。
唱给张家林啊……我也想糠糠能把这首歌唱给张家林。
我笑着哄糠糠吃饭,逗着他说:“嗯,我们等爸爸回来,也唱歌给他听。”
这是我对糠糠说的第二个谎话。
【四】
不知为什么,我这几天老是做梦,做噩梦。
而且每次都会梦见和张家林在一起的情景,他的温柔,他笨拙的浪漫,他的好……
可是梦的最后,皆然都是张家林手里握了一把刀,朝着我深深的刺了过来。
每一次噩梦,我都会感觉到痛,伴随着呼吸蔓延全身。
心痛,痛的厉害。
几乎夜夜都被惊醒,夜夜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夜夜都在告诫自己。
“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做什么?你还念着他的好做什么?他都不要你了。”
我冷笑一声,却觉得自己是在掩耳盗铃。
我想把张家林忘掉,想真的若无其事,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每一次心痛,都需要缓好久的时间。每一次心痛,我都在想,余晓念这一定是你自作自受。
痛,真的好痛,似乎连吃药都压不住。
从噩梦中醒来,我习惯吃了药以后看看手机,似乎这样能缓解我的情绪。
和往常一样,吃了药我想躺下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放空脑袋休息一会。
只是我隐约之间看见门被打开一条缝。
是糠糠。
我连忙打开灯,看见糠糠抱着小熊,双眼红红的。
“怎么了?”
糠糠似乎哭过。
一瞬间,我的心揪疼一下。
我连忙坐起身,糠糠叫了一声妈妈,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紧紧抱住糠糠,脑袋抵在他的小脑瓜上。
“不哭不哭。”我连忙安慰他的情绪,给小家伙擦鼻涕,擦眼泪。
“妈妈……我听见你叫爸爸的名字了,我听见妈妈哭了,妈妈是不是想爸爸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
我的手一顿,就像吃了黄连一般苦涩。我轻轻拍着糠糠的后背:“没有,妈妈只是做噩梦了。糠糠怎么哭了?是害怕了,想和妈妈一起睡?”
糠糠点头,带着哭腔:“嗯……”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那就和妈妈一起睡。”
糠糠的小手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妈妈,你会不会不要我?”
闻声,我心一惊:“怎么会呢?妈妈为什么不要糠糠,糠糠那么乖……”
“可是,可是下午奶奶打电话,为什么说……爸爸不要我了,说我是杀人犯的孩子,妈妈……妈妈也不要我了……呜呜……”
听见糠糠哭,我的情绪跟着崩溃,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我哄糠糠说:“奶奶坏,奶奶是骗人的,我们不听奶奶的话,糠糠……糠糠不哭了。”
糠糠小声哭泣着,一声一声的,就好像针芒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刺入我的心中,窒息的痛。
“那爸爸还会要糠糠吗?”小家伙问我。
一时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捧起来他的小脸亲吻了一下又一下,“糠糠不哭,爸爸没有不要你,妈妈也没有不要你……奶奶是嫉妒爸爸妈妈都陪着你,这才说假话,康康乖……”
我哽咽着安慰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家伙。
这是我第三次说谎,一天第三次的谎言。
直到把糠糠哄睡着了,我发现,我似乎彻底失眠了。
我又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习惯性的看着联系人,他的名字。
我期待他会和我说话,哪怕敷衍两三句也行。
或许,是我的期待感动了上天,隔天,张家林破天荒给我发了消息。
我看见是他的消息,下意识的笑了笑。
直到看见内容,我的笑容成了苦笑,我想我真的犯贱。
短信不过二十个字。
“明天,你带着糠糠过来吧,我们把离婚手续办完。”
和张家林在一起的第六年,他主动发消息是要和我离婚。
离婚啊……
那么是不是就永久断了关系呢?
我还不想和他撇的干干净净,但是这事关乎另一个女人,一个新的家庭。
我还没有作践到需要破坏别人的家庭,恬不知耻的当个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