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伦敦，水晶宫外，肩踵交错，熙熙攘攘。

一次万众瞩目的画展就要拉开帷幕。夫人们手中的折扇摇摆不停，三五成群，炫耀着自己的服饰。绅士们手拄着拐杖，议论着政治的选举。另一边，异国之客四处张望，他们穿着各具特色，无不惊叹于眼前这一繁华景象。

维克多紧紧跟在艾格后面，不断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来往的人群，这是艾格第一次千里出行，自法国一路舟车劳顿至此。更况且，此次盛会各类人物云集，老的少的，贫的富的，莫不是维克多心中的重大威胁。保护少爷的周全不仅是瓦尔登家族的任务，更是他自身不可辱没的使命。

“少爷，展会还没有开始，我们去那边等候吧。”“不，就站这里，好不容易出游一次。”艾格讨厌热闹，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不同阶级、不同地域的人物风景，这不是单纯的热闹，更是多元文化的融汇。这种文化交流，对年轻的少爷而言，是极致的诱惑。

少顷，“滋滋”，清脆的咳嗽声响起，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只见一位年轻的男子站上主席台，微风吹拂着他的长发，燕尾服也随之飘动，潇洒之外，是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俊美的脸，颦蹙眉角之间，无不散发着动人的魅力。究竟是男还是女呢？维克多好奇。“Jó napot（你好），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这次画展。各位的赏光参与，对我是莫大的荣幸。此次展会，在下秉持着自由与平等的原则。向所有人免费开放，静候各位的点评指正！”不言其他，他正是此次画展的东道主，在绘画界驰骋风云的匈牙利名家卢卡先生。“竟是那样年轻”“卢卡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台下欢呼雀跃，逐渐沸腾起来。随之，画展就如此开展了。

“真是美丽的一张脸。”艾格抬头仰望着，略微出神，却又饱含深意轻轻笑着。

接过侍者的红酒，二人进入水晶宫内。展画数量之大，诺大的宫殿都几近被填满，不过，也可能是参与人数过多的原因吧。身材矮小的少爷踮着脚尖，摇摇晃晃，看得十分吃力，维克多想要驱散前面的人，却被少爷制止了。但不知何时，一双细长的手伸过，搂起少爷的腰抱到胸前。“艾格，没想到你真来了。”艾格回过神来，急忙挣脱：“放开我卢卡，你快放开我。”维克多见状，警戒心起：“喂，叫你放开少爷。”“哈哈哈，艾格真是一点没变，上次见你，还是这样娇小。”卢卡只当做没听见。“喂，不许对少爷无礼！”维克多朝着眼镜，使劲挥舞过去。卢卡来不及躲闪，玻璃碎了一地。人群慌恐，却还是驻足张望着。“维克多，你在干嘛？休对卢卡先生动手！卢卡，你没事吧。”“少爷，他作为东道主，对你如此无礼，我实在是忍不住气。”“没事的，艾格，你这位小侍从挺护着你啊，我也就放心了？”“嗯？放心？什么放心？”“你家主人没跟你讲过吗，想来你这样护着他，我们当时同路人，但是又和你不同，以前的艾格可是求着我与他交往呢。哈哈哈。这么说来，我还算是瓦尔登家的小情人了。”卢卡放肆地笑着。“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是对少爷无礼，我维克多永远都不会放过他！”卢卡笑得更为放肆了。“看来不欢迎我啊，那我先走了。艾格，好好享受这一次的画展吧。”话音一落，便转身挥手，仍然保持着艺术家的风姿，潇洒离开了。

“维克多，你听我说...我...”“少爷你不用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欣赏画展的兴致已然全无。不久便回到住宿之处，歇息着了。

维克多受了这般大的打击，还是努力不让少爷察觉。他习惯于默默承受，哪怕自己的天塌下来了，只要少爷还在，他便一往无前。但，人终究还是会疲惫的吧。被子紧紧捂住的头，尝试着忘却，尝试着接受，不久便沉闷睡去。

夜，悄然来临，房门吱呀打开，又吱呀合上。维克多无精打采醒来，隐约感觉不对劲，轻轻呼唤着少爷的名字。没有人回复他，维克多心中暗暗惊讶，急忙坐起，“艾格？少爷？”仍然是一片沉寂。猛然打开房门，少爷已经无影无踪了。“少爷一个人出去了？”维克多慌忙紧张起来，打开窗台，只见少爷一个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朝着北边离开了。维克多迅速穿上衣服，拦下了路边的的士，悄悄跟随着那辆车。

车停在一个剧院门口，艾格下车，整理衣服片刻，便径直进去了。维克多急忙跟上，却被警卫拦住了。“放开我，我和刚才的少爷是朋友。”“哥们儿，别套近乎了，你和他是朋友？瞧瞧你的穿着，喝多了吗？去边上待着吧！”二人推囊着，维克多毫无办法，他看着少爷的背影，低头叹息。

“究竟是为什么？”维克多坐在行道的台阶上倚靠在昏黄的路灯下，剧院中，笙歌如常，美妙的音乐扰乱了维克多的心智。更何况大西洋的寒风侵袭，匆忙之中胡乱穿走的衣物抵挡不住夜晚的寒冷。紧紧抱作一团，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吧。他就如此这般，直到晨曦的日光逐渐明朗，终于等到了艾格。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飘渺起来了。

“维克多！”艾格惊讶捂住嘴，自己的仆从在这里已然等待了一夜了！在主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艾格，你的衣服！”卢卡手攥着少爷的深蓝外衣，从剧院中跑来，看到了蜷缩在地的维克多，却立马笑脸转向少爷，说：“艾格，你还总是会落下东西。”“麻烦你了。”艾格来不及接过，蜷伏拥抱着、摇晃着、呼唤着昏睡过去的可怜维克多。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呐。维克多，一夜风寒又是何苦？死心追求又是何苦？你相信人世际遇，却忽视了那人本身所携带着那数不尽的羁绊，一次相逢算得了什么？

可是，可是......那樱花又算得了什么？那一次挺身而出又算得了什么？那回味无穷的回忆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心意，茫茫如此，何以不得终日？

你不过是庶民罢了，富贵子弟的奴仆，却如此贪得无厌，攀爬你不可触及的山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执念，为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维克多，维克多！醒醒维克多！”艾格从未有过失态慌乱。可是现在，那通红的眼圈已经流下了多少泪啊，如血，化作丝，坠染了衣袖，坠染了床单，就连那发梢之间，也沾染着血迹。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神明也要为之而颤动。但是，你听见了吗？

不，我知道。因为不计一切守护少爷的周全，是我生来的使命。其余各般，于我奈何。

泪，坠染了维克多的眼眶。

那是清晨的伦敦，工厂的浓烟遮蔽天日。来往的绅士快步穿行着，冷淡，陌生。高楼下的路灯如怪兽的眼睛，凝视着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可是，没有人不渴求着鸟儿和蓝天重新归来之日，那是雾都深藏不住的，对美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