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忘了是拖着怎样沉重的步伐回到家的。仿佛万水千山都沉寂,世界顿时灰暗无光。
躺在床上的,将脸埋在头发里的桔梗。
翻来覆去的,一直未曾睡着的桔梗。
愁眉难展的,紧紧攥着被汗水浸湿的贝壳的桔梗。
那是今天傍晚到家时,刚好收到的快递。没有填写寄件人,却一定能很准地猜出是谁寄过来的。
只因那只看过一遍却永远也忘不了的,清秀的字迹。
那是桔梗十七岁的光年里,第一次借口不舒服,请了一个晚上的假。
晚饭过后很利落地拒绝了保姆要带她上医院的请求,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回到房间里,反锁上房门。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的关闭,桔梗关掉了房间里明亮的电灯。黑夜沉沉的压下来,似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里,才能更直面心里歇斯底里的悲伤。
保姆在外面叫嚷着:"桔梗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就上医院啊。你不是一直很怕黑到连睡觉也不敢关灯么,怎么…"
"够了!“门外的唠叨声刚刚还是满怀关心的、温暖的,却也随着桔梗这一声喝断陷入了周边死气沉沉的黑暗里。
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
在以往的岁月里,无论是大悲大恸大欢喜,或是小忧小愁小甜蜜,都不曾有过,这般带着标准命令语气的,洪亮的声音。桔梗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难道一个人只有在极度绝望的时刻,才会有如此的力量吗?
掬了一盏台灯,微弱的光晕,点亮了一方小小的角落,也点亮了少女一直深藏心底的心事。几近颤抖的双手,拆开了那一个夹杂着雨水和淡淡尘土味道的包裹。
层层叠叠——印有桔梗花的礼盒里,是装饰着桔梗花的信封,再里头是印了桔梗花的信纸。另外还有一个小盒子,也印了桔梗花。
信里话不多,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背后,都是少年无力的悲伤和低吟的哀愁。
“桔梗,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了。也许你也猜到了吧,我之所以是光头,是因为得了绝症,化疗的结果。
最近旧病复发,不得不到国外治疗。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也许还有几年,也许只剩几天。但能够遇见你,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我自知配不上你,所以也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也请你,也请你不要记得我。
请你过得幸福与快乐,我会在天堂看着你,看着你与睡骨白头偕老,生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孩,一辈子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桔梗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她的脊背单薄如同蝴蝶的羽翼,在灯影婆娑中不停耸动着,仿佛快要折断。
悲伤如潮汐翻涌而来,漫过回忆参差黯淡的底色。良辰美景都成空,为何命运翻云覆雨,我们还是这样,是否错过才是我们注定的结局。
或许是我不够勇敢,如果再有一次遇见,请让我握紧你的手,永远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