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鹰王

这时，忽然山间传来一阵凄凉哀婉的乐音，仿若萧声，但却比之洞箫却又更显凄怆，那声音回荡绵绵，悠扬漫长，非常戳人心肺，听了让人只觉心间悲意闵闵。

少女突然止住步伐，对他说道：“姐姐就在前面，你往前走便是，我去替你取药。”言讫，她便转身往回走去。

终成焉环顾了一圈周围，于是便顺着乐声蹒跚寻去，他来到山腰处的一块突出凌空的断石边，只见那断石之上盘坐着一个白色人影，那人身穿一袭素布，青丝落腰，她正对着双手中一个黑色小巧的椭圆石头慢慢吹奏。

那回荡在这山间的哀婉乐声便是从她手中之物传出，他站在身后听着这乐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心中莫名感到酸楚，一时立在那里听的有些愣神。

突然那乐声停了下来，那人回过头来，竟是那站在山崖上的持槊女人，她回头望来，瞧见终成焉站在那岩下发愣，她缓缓站起身来，温婉说道：“你不好好养伤怎么到这儿来了？”

终成焉这才回过神来，定睛望去，此刻这女人身着这一身素布，却是身姿婉约，乌鬓垂肩，唇淡若粉，眉眼间尽是柔美，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肃杀之气，简直跟那时立在山崖上的判若两人。

终成焉先是一阵愕然，而后突然回过神来乃问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陛下？”

女人一边示意终成焉坐下，她自己也坐在了青石上，淡淡说道：“我的名字叫霄一钦，是这黄粱之域上所有鹰族的王。”

终成焉惊道：“什么？！这里是黄粱焦土？”

霄一钦点头道：“不错，这块土地被神、人、魔、鬼四国接壤，因为矿产资源丰富，所以百年来这里战乱频频，这黄粱之域也被称为黄粱焦土，曾经各族联合的强盛黄粱国，如今得到如此称呼，想来真是可悲。”

终成焉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我离人国边境不远了......”

霄一钦见他面露喜色，于是说道：“原来你是人国的，这盔甲装束倒是与当时大不一样了......”

终成焉听她语气突然变的很是怪异，抬头望去，发现她正神情复杂的盯着自己，虽是心中不解，但也没有多问，而是说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霄一钦道：“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我们不是什么朋友，但我毕竟告诉了你我的名字，这是基本礼貌。”

终成焉一愣，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叫终成焉，是人国的一位末号将军，不值一提。”

霄一钦道：“人国居然会有你这样嫉恶如仇的人，而且还是军营中人，不是我亲眼见到，我是决计不信的，当真是开了我的眼界啊......”

终成焉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霄一钦摇头道：“没什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番让你放过蛇人的话吗？屠杀老幼，让道德感和正义感为大局让路，尤其是背信弃义这正是你们人族最擅长的事情。”

终成焉道：“你不必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

霄一钦冷笑道：“哼哼，看来你对你们的国家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这让你暴怒的屠村之事，你们人国也做过，而且做的不少。”

终成焉道：“如今虽然是乱世，但人国一向讲究不滥杀无辜，又怎么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若是做了那等事情，早就被众人口诛笔伐了。”

霄一钦继续冷笑道：“原来只要不滥杀无辜，频繁侵略别人的国家也是如此的义正言辞啰？”

终成焉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刺的太阳穴发疼，刚要发作，只见霄一钦挽起双臂长袖，那本来白皙娇嫩的双臂上居然露出大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霄一钦见终成焉愣在那，于是问道：“你猜我的这些疤痕都是哪来的？！”

她见终成焉没有说话，一把立起身来背过头去，一甩长袖又遮住了双臂，片刻说道：“你不是说你们人国绝不会做滥杀无辜的事情么，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便是在你们人帝的屠刀之下苟活长大的孩童。”

终成焉本来立起的半身，又重重的瘫坐了回去，既是语塞又是同情的说道：“你这身上......究竟是怎么了？”

霄一钦望着手里那块埙，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当时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鹰族小女孩，生长在乡下，百年前人帝和我们的鹰王签订了通商文书，约好一起开采这黄粱之域的铜矿和铁矿，我们鹰族虽然民风彪悍，却向来贫穷积弱，可是通过这次合作，我们鹰族的钱粮收支在一段时间里，竟是飞跃般的增长，连我这个乡下的野丫头都能感觉得出来，家里的菜肴越来越丰富，爹爹也给我买了好几次新衣服。”

终成焉问道：“这不是很好么？”

霄一钦看了他一眼又说道：“好景不长，正当我们鹰族的百姓们对人国越来越感恩戴德，越来越充满信任的时候，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父母的鲜血溅到了我的额头上，我看见人帝举着那明晃晃的长剑就要劈在我天灵盖上时，是鹰王舍身挨了那一剑，这才救下了我，我永远都记得他抱着我离开之时，那一个个惨死在刀下的村落族人倒映在我的眼中的景象，他们有的是我的姑姑，有的是我伯伯，也有的是我每天相伴的朋友......”

终成焉沉默不语，他听到她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心下当即软了半截。

霄一钦叹了口气往那岩石高空边沿处又踱了几步道：“后来，我听鹰王陛下说，我才知道这些人就是你们人国的兵马，而且不止我们一个村落遭到了屠灭。”

终成焉眼见她立在岩边，突然脚下悬空，就要从这高空中落下去，立刻起身呼喊道：“小心！”

这时，只听“唰！”的一声，霄一钦身后突然张开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她凌空浮在那里，回眸对终成焉厉声道：“如今我是鹰王！这鹰族的仇，我是一定会向你们人帝讨回来的。”

终成焉面对她这么大的怨愤，并没有半点生气，而是表现的十分理解。

他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人国为什么要袭击你们的村落？”

霄一钦听他这么说，遂勃然大怒道：“误会？！我这双满是疤痕的臂膀已经赤裸裸摆在你面前了，你居然还在强辩！”

终成焉道：“不，我没有在否认这件事，我只是说人帝为什么这么干？人国近百年来从没有往南扩张过，这黄粱之土虽然内部纷乱，但是却处于中立之地，而且据你说还是由人帝亲自率领兵马夜袭，那总得有个由头吧？”

霄一钦摇摇头，那双翼刹那化成数片磷光消失了，她说道：“我查了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人国彼时的用意，在那之前人国和鹰族并无仇怨，而且他们袭击我们之后既没有占领土地，也没有掠夺钱粮，但我们当时的老村长临死前告诉我，他看到他们似乎在到处逼问一件叫源初之滴的东西，现在想来，人国对于我们开采出来的矿产收价极高，已经远超过一般正常价格，这件事很是不寻常，想必也跟这个源初之滴颇有关联。”

霄一钦又对终成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上看去，终成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峭壁上有一大块雕刻而成的地图。

霄一钦道：“这是黄粱国尚未灭国时候的版图，只是如今这图上大多的地点和城镇都已经随着时光流逝埋入黄土之中了。”

终成焉仔细望着那石图，突然惊呼了出来：“梧桐谷？！”

霄一钦道：“哦？你居然知道梧桐谷？那里如今早已是废墟一片了，传说那里曾经宛如世外桃源，生活着一小撮奇异的种族，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并没有人真正见过。”

终成焉脸色极差，突然岔开了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对了，那些被蛇人屠杀幸存下来的人们怎么样了？你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霄一钦苦笑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像恶人么，我早就在你昏厥的时候将他们妥善安排了，若你不信，到时候下山的时候你自然可以前去一探。”

终成焉长舒了一口气，霄一钦见他此状竟是情不自禁莞尔一笑道：“我这些年狡黠自私的人见的太多了，像将军你这样的处处忧虑别人的，我倒真是头一次见。”

只见终成焉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并未听见她的话。

霄一钦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