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亲王立于场上,先前众人见了傅恒那般惊艳的技艺,此时神色也有些回味。场上的气氛稍稍有些冷场,这叫慎王爷差点咬碎了那一口的银牙。
只听的那声开始,慎亲王便立即飞身上马,也赢得了一番喝彩,这马儿不愧是御马监最好的马了,头两圈的疾驰,远远的将其余人甩在了身后,用的时间比旁人少了许多。只是在这第三圈骑射时,由于速度过快十箭,竟有一箭脱了靶。
慎亲王心道不好,可已无回天之力,只好愈发发了狠,将鞭子抽得飞舞。马儿吃痛,一时间竟发了狂。
慎亲王急忙拉紧缰绳,这匹马本就是北疆进贡的烈马,御马监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将这批马儿驯服,平日里。除了特定的几个人之外,旁人连近身都不用可能。如今突然发狂,哪里是这慎亲王一己之力能降得住的。
这场面一时间大乱。马儿冲向了看台,一转眼,就伤了十数个大臣及其家眷。由于马在人群中穿梭,侍卫都束手束脚,不敢放箭。
才一会儿的功夫,这马就已经来到乾隆爷的面前。一撩蹄子,马背上的慎亲王就被摔了下来。可这马儿已然失控,身旁十几个侍卫,一时间也制它不住。
突然间,只见人群中出现一蓝色身影。向前疾驰了几步,一下子便蹿上马背。夹着马向远处跑去,大约跑了几圈,终于将马制服。
那人纵着马,向看台跑来。飞升下马,跪于地上。
“启禀皇上,奴才已将马制服。”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那不久前才下场的富察傅恒。
“好!”皇帝大笑:“这才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回首叫人将刚刚受惊的人带下去医治。
“傅恒,今日你有功,可想要些什么?朕一并赏赐给你。”皇帝略略思量开口道。
“这是奴才应尽之责。奴才不敢居功。”傅恒低头回禀道。
皇帝一笑,指了指傅恒说道:“你这小子,从哪儿学回来这一副嘴脸。这要是不赏你,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一挥手沉吟:“这样吧,便加封你为蓝翎侍卫,在御前行走。”回头又看了看惊恐未定的皇后。又说,“朕再特此你可时时入长春宫,看望你姐姐。”
“奴才谢主隆恩。”傅恒一听,急忙叩首谢恩。退于人群之中。
皇帝一看赏也赏了,扭头一看还趴在阶下的慎亲王。顿时觉得晦气,脸色阴沉下来。看也不看便令李玉拟旨道
“慎亲王御前失仪,降为郡王,于府中反省三月,罚奉两年。”说罢,一挥袖子回了后宫。
一场侍卫考核,便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像是成了一场闹剧。
长春宫中,好不容易将闹剧收场的皇后。看着下首坐的自家弟弟,不住地皱眉。
“你呀你!今日那情况多么凶险,你倒好,巴巴儿的往前冲。看的我是心惊肉跳。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如何和阿玛额娘交代?”皇后不住的轻拍着自己胸口,缓解着心头的怒气。
“姐姐息怒。”傅恒有些尴尬,主要这周围这些个小丫头别以为他没看见一个个在背后偷笑。
傅恒恨不得赶紧离开长春宫,只是在他心中有些疑惑。想与姐姐说说。
“姐姐,可否让人都下去?”傅恒正了正神色说。
富察皇后看见自己弟弟一脸正色的模样,倒也上了心。令自己的大宫女明玉、弄棋带着一众侍女下去。
皇后轻轻吹了吹自己茶盏中的茉莉,慢斯条理的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姐姐,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哪里透着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傅恒颇有些担心。
皇后温柔一笑“你只怕是今日累了些,这才胡思乱想了。”说罢,将茶盏放于桌上。
斜了傅恒一眼继续说道“今日在慎亲王上马之前,御马监几位总管都看过,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你降服马后,太医和御马监的总管又反复查看。那匹马确实无事,慎亲王自己身上也并无异样。更何况,今日定下的规矩,是前面武斗胜者优先选马。就算是想着那两位亲王定有其中之一先行挑马,可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挑到今天那匹马呢。”
傅恒眉头微蹙,沉吟道:“姐姐,御马监是绝不敢将没有调教好的马放出来他们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表面上看,是慎亲王过于心急才导致如今的后果。可是今日挑马的时候,我就在他身后。那马儿离他稍近一些,便想是在讨好他。马奴曾说,那匹马,是御马监中最烈的平时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靠近他。今日这般,难道不是有些奇怪吗?”
皇后摇了摇头,眉宇间倒是有些惆怅。“这大抵是巧合吧。随他们去吧。我也没有心情。过些天,就是琏儿的七七了。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去管。今日不过是坐的久了些,身子倒不大爽利。你且先回去吧。”说完,挥挥手想让傅恒退下。
傅恒楞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两枚药丸子。放于桌上。
“姐姐,此物名唤合香丸,具有安神之效。香气持久。倒是能让人静心。姐姐让人拿那透气的布料绣个香囊,挂于床头。能缓解一下姐姐心情。只是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总该向前看。你毕竟是这后宫之主,大清的国母,不能在这自我情绪里沉浸太久。弟弟先退下了。”
皇后上前,拿起了那两枚药丸子。放于鼻尖嗅了嗅。
“这香味儿倒是淡雅,闻着让人有安宁之感。你这几个月进宫,身上总染着这香气。那日,我问明玉。明玉说,这香味是从你身上那枚银制挂饰上传来的。那样式倒是新颖。就是不知这香味从何而来?”
募然听得此话,傅恒整个人身上的气势柔和了下来。本来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一时间仿佛春意盎然,冰雪消融。
皇后心里倒是有几分了然。“你有心仪的姑娘了?母亲对你的亲事急了许久。若是你真有,也别拖了太久。你今年都17了,要是在旁家孩子都能走上一两步路了。”
傅恒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良久开口说道:“姐姐,我找不到她了。”
皇后看着自家弟弟这般落魄的模样,眼神中微有歉意和安慰。“要是能找到她,就别放手了。要是等到彻底失去,后悔,便来不及了。”
傅恒拜别皇后,向着那道朱墙走去。太阳已经西斜,宫门怕是要落锁了,路过一片假山。傅恒远的望去,闪过的一个身影。像极了那位姑娘,傅恒发觉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的抬腿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假山之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身影。好像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错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香囊。极尽巧思,如它的主人一样。一瞬间好像理解了,《新唐书》中所载:唐明皇回到长安之后,让人去马嵬坡,拉贵妃尸体回来。听到手下人回报。“肌肤已坏,而香囊犹在。”该是何等复杂的心情。
……
“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娴妃柳眉轻扬,低语道。
尔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盈盈拜倒,清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姨母不妨猜上一猜。”
娴妃搀起了她,有些无奈,一手敲在了尔晴额头。“你这鬼丫头,还不快说。在这儿打什么哑谜?”看着这丫头一脸的笑意,再想今天这些人一个个的说辞。心中便知,这丫头定是有万全之策。如今到这里来调笑自己的。
尔晴直径走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举起瓷盏,轻轻嗅了嗅,这雨前龙井的香气,言语中带了一丝得意。“是皇竹草。那可是天下顶顶珍贵的草料。贵的叫我肉疼。我不过是在十天前让人,混了一两颗在那批马的饲料之中,勾起了那些马的馋虫。而这马闻到这慎王爷身上带着这种草料的香气。自然眼巴巴的往上凑。在比赛之中,必然会用尽全力,讨好于他。这慎郡王的骑术本就算不得顶尖,这么快的速度他想要张弓搭箭射中目标,可没那么容易。马儿这般努力,想求得一口草料,却换来一顿鞭子。不给他撩蹄子才怪呢。马儿又没有中药,再加上本就处于马场之中,身上有草料的味道,不足为奇。自然会被他们当成巧合。”
娴妃靠在那花软枕上,身子歪歪的斜着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些,没完呢吧!这慎王爷平时虽然嚣张了些,也绝非今日这般急躁。更何况,他身上的草料之气如何而来的?”
尔晴轻轻扬了扬嘴角,说道:“咱们的这位慎王爷呀,平日里边爱去哪些个花街柳巷乱窜,这昨夜里,他与旁人喝酒时,正巧碰上那位红秀坊的玉梨姑娘。可是夸下了海口,说是能在此次侍卫考核之中拔得头筹。还得了那姑娘斟的一杯酒。至于那草料,不过是今日早晨王爷不过御花园时不小心踩的几颗杂草罢了。”
说罢,二人相识一笑。珍儿将绯红色的软帘放了下来,印下了一室光影,给这深夜添了几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