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勤峥转过去的一刻,那个少年已经端着餐具进后厨去了。
但是紧接着另一个服务生出到餐厅时,毛手毛脚地撞到那个少年,另一个服务生手上的餐盘摔落在地,汤水四溅,菜肴滚在地上,看着极其影响食欲。
“对不起,我来帮忙收拾吧。”
少年背对着他们,但话里是透着歉疚的。
很快西餐厅的经理闻讯敢来,诘责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用餐,干活能不能灵活点,都别那么死脑筋啊……”
祝勤峥收回目光,看着并没怀疑什么,初允穗稍稍安心了点,正好甜点上来,她若无其事地挖了口蛋糕吃下,清甜香醇的奶油,混搭着水果,齿间溢着香甜的味道。
“甜点好吃吗?”
祝勤峥放下餐具,抽了两张餐巾纸擦手,看着她面前餐盘里没动的牛排与里脊,再看她吃蛋糕倒是挺享受的,心里莫名有些暖柔。
初允穗打了个嗝,深深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又胡乱抽了张纸擦嘴。
“吃完饭了就回去吧。”
他已经起身到前台结账,不过路过的女宾客倒是频频回头偷看他,他今天穿着黑色运动卫衣,黑色长裤,将身材的优势完全展示出来,行走在这餐厅里,成了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帅哥。”
娇滴滴的声音荡开,初允穗撑着脸颊看向那边,瞧见一个身材火辣,穿着吊带裙,牛仔裤,脸上化着浓妆的女郎凑上前去,“能认识一下吗?”
祝勤峥没有理她,笔直地朝初允穗这边走来,那个女郎不甘心自己被忽视,依然追上来眼送秋波,声音更嗲,“帅哥,我真是叫你呢,怎么不理人家?”
“你在跟我说话?”祝勤峥的脸色阴沉,看也不看她一眼,“麻烦请自重。”
那女郎不知趣,“别这么凶嘛,人家只是想跟你共进晚餐。”
祝勤峥不给她面子,“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
那女郎还真是执着,手直接搭上他的肩膀,像是以为自己有机会,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声音更娇媚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认识一下,下次再一起吃饭嘛。”
“滚。”祝勤峥甩开她的手,目光冷嗖嗖地刺着她的身体,“我告诉你,别试探我的底线,否则……”
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么饥渴,可以找几个男的今晚就办了你。”
那个女郎被冻住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个男人的目光是真的狠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杀了她,太可怕了。在他离开后,女郎吞吞口水,慌忙回到自己的餐桌上。
初允穗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场戏,觉得与电视剧里某个桥段好像,男的冷漠无情,女的不依不饶,两人拉扯半天,总有一个不留情地离开,而另一个是在原地痛苦地流泪。
“戏好看吗?”
她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到祝勤峥已经到她面前了,初允穗才从游魂的状态里回过神,“不知道。”
她习惯于将无法回答的话就说不知道,所以导致老师及同学对她感觉莫名其妙的。
祝勤峥嘴角轻扬了一下,“走吧,去海边散下步。”
初允穗没法拒绝什么,只能随他的意愿,祝勤峥这次没有牵她。
她跟着他的步伐,却总是隔了一段距离,她能看到他的背影在黄昏里显得有些苍劲,高大的身姿挡住前方海平面的落入,在她的眼里投下巨大的阴影,这个情景再一次让她想起了母亲。
记忆中,母亲喜欢穿一袭碎花长裙,去菜市场买菜时,总会带着她去,但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其实她是不明白的,有很多事都不明白,母亲人比较尖锐,父亲比较木讷迟钝,她害怕母亲多一些。
或许是两个月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海滩边前来散步的人在黄昏里看着温柔了不少,初允穗的眼前定格在母亲的背影,有阳光透过树隙筛落在她的身上,那时他们走在街道上,母亲走得太快,她跟不上,累了就在原地不动,看着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
“你怎么不跟上来?”
祝勤峥似是感到身后空荡荡的,由不住往后看去,发现两人的距离差了一大段。
初允穗看着脚下的细腻的沙子,忍不住脱下鞋袜,将双脚浸泡在海水里,海水冰凉舒适,她不管那个人走多远,自己在这玩的开心也不错。
她往海里跑去,水从她的小腿一点点上升,直到淹没了她的膝盖以上,这时又一个浪打来,她感觉身体一轻,浑身竟然跌落在海里了。
“你这是干嘛?”
祝勤峥眼疾手快,迅速赶来拽住她的手臂,才没让她随海浪飘走,脸色铁青,眼眸里怒火乍现,“我才几下没牵着你,你就往海里去了,是不是要我在你脖子上套根麻索,才肯乖?”
初允穗垂下眸子,望着他攥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他看她不说话的模样,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呢?”
“我应该要说什么吗?”她讷讷地回道,鞋袜被海浪卷走,他要是像妈妈那样对她打骂,她并不是不能忍受。
祝勤峥望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一恸,柔情在心间泛滥,他想起来妹妹也是这样。
曾经妈妈还在的时候,满两岁时医生诊断她有脑瘫,运动系统极其不协调,更糟糕的是她从出生起就有先天性心脏病。
在他记事开始,妹妹时常坐在轮椅上或躺在床上,有时想去厕所或口渴想喝水时,又不想麻烦他和妈妈时,就自己站起来摸着墙走,有时不是撞到桌子就是打碎杯子,他听到动静出来时,妹妹总是愧疚的先道歉,“对不起,哥哥。”
那个住处他记不太清,那时妈妈在公司上班,处理些报表数据工作,薪资不高,完全不够给妹妹看病,所以又不得不在晚上到酒吧找兼职,下午五点从公司下班回家做完饭后就又赶去酒吧打工,到凌晨三点半回来睡不到三个小时的觉,然后还得起床为他们准备早饭……
到了后来这样的日子更是成了梦,妈妈那天从酒吧兼职回来的路上,遭到谋杀,是一个极有权势的儿子酒驾开车撞死了人,可恨的是,肇事者托人找关系,把这刑罚减轻了。
很多年他麻痹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自己的人生早在很久之前被毁了,不在乎毁的更彻底。
从那以后他变得不择手段起来,母亲死后,他和妹妹被送去孤儿院,很多孩子不喜欢他们,吃饭时还想抢他们的饭菜,他直接一拳头抡上去,当然身上是挂了彩的,但也为妹妹争取了足够的口粮。他就是那样恶毒,有时一些孩子往他们食物里倒沙子,他就当着那些人的面往饭菜吐口水,恶心那些人。
伤感的日子里,也不缺乐趣,妹妹喜欢读诗听歌,年纪虽小,但看的书多,有时他看到她坐在窗边,双眼凝视着花园里的枫树,手里捧着本书,浅浅地念着,
“春夏秋冬,
四季更迭往复,
埋身花海、静待明月,
追逐飞鸟,
从阴历一月到四月,由朝至夕,
与雪花共舞、任雨水浸湿,
让心绪飞至云端,
有幸生于这个国度,
美丽的风之国度,
在我们唯一的故乡,
想与你相依生活,
在那温泉小镇、门前院落,
古城遗迹、还有那渔船灯火,
触摸从岩间流淌而出的清水,
眺望远处的石板路与河川,
有幸生活在这个国度,
在这个美丽的风之国度,
让我们一同眺望(展望),
地平线处的绿景吧(充满着希望的未来)
……
前行在那铺满了红叶的山峦间和那蔚蓝的天空中
影子倒映在云朵洁白的脖颈上
愿我们那遥远的梦想
能在这个国度实现
愿我们那缥缈的祈愿
能在这个国度如愿”
他记得这首,当时只觉得这诗很美,里面包含着无尽的憧憬与希望,如今却极其催泪。
“哥哥,我总是麻烦你,从来没有把事做好过……来生,我还想当你的妹妹。”
在回忆的最后,妹妹的生命走向终结,当时她咳喘得厉害,断断续续的说着,他当时甚至感到她的身体在如何抽搐,过了一会儿,就一动不动,而他仿佛背负着一座僵硬的大山,一直不敢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赶到医院时,医生抢救半小时,确定抢救无效。
他那天浑浑噩噩的,在以后的岁月每一天里都是行尸走肉般度过。
此时再次面对初允穗低头沉默的模样,他便会自动浮现出妹妹的影子来,纵使有太多想责骂的话,他还是会忍住发脾气。
“下次别犯了就行。”
祝勤峥牵着初允穗的手,往万景别苑走去,夜色降临,星星缀在夜幕上,璀璨无比,前方是万景别苑了,能看到灯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