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九心下暗暗失落,看谢雨的神态,便知道自己修仙这事是没戏了。
可谢雨却抓着他的手腕再探了几次,随后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卿城九。
或许……自己得了什么筋骨寸断的病也说不定?
又温和的笑笑,看了他半晌,用夸赞的语气道:“不错,根骨上佳,根正苗红,是个好苗子。”
九级反转,自己还以为修仙没戏了呢,到了最后才知根骨上佳,根正苗红。
随后他也去登记了详尽信息,给阿娘留书信告了别,随着谢雨回到了云水派。
进入外门,他没有一天懈怠,每日都努力修炼,疯了似的到处找人比武试招。终于在一年一届的外门大比上一骑绝尘,杀上了榜首。
在内门选师门时,他看见了坐在明堂上冲他弯眉的谢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拜到了他门下,做了第四个弟子。住处也是他自己选的,他选了离谢雨的醉仙居最近的一间小院,叫做千歌楼。
甚至天真的想,离师尊越近,师尊见到最多的便是自己,那想的最多的,会不会也是自己。
雷声打断了卿城九远飘的思绪,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看着面前的千歌楼,回忆着第一次来这里,他还没过谢雨腿根,但现在自己已经比师尊高出半颗头了,微微低头就能叼住他的嘴唇。
“卿城师兄,都已经丑时了,您怎么还在外面?”
一位女弟子站在千歌楼屋檐下避着雨,看见他回来了,面红耳赤的望着他。
向她点了点头问好,便朝院内走去。
“梁师妹好啊,今日白天上课时,师尊讲的束缚阵我有一处不太理解,便去请教了师尊。顺便给师尊带了些夜宵,他今日一天都忙着照看灵兽,想必是会饿的。”
梁师妹嬉笑着道:“师兄真不愧为尊师重道的模范,不过师兄,天御长老的修为在三年前已达合体境中期,早便可辟谷,吃食什么的定是可有可无啊。”
“不用不代表不想啊,我看方才师尊吃的挺起劲的。”
“不过师兄也是年少有为,这般年纪能修得元婴之境,着实少见。”
见卿城九即将入院,梁师妹慌慌张张的叫住了他,从身后拿出一陶钵,向他递去。
“卿城师兄……我刚刚做了一碗巧酥,还热着呢,你,尝一点吧……”
卿城九心下微凉,喃喃自语:“已经丑时了啊……”
看着梁师妹,他闭了闭眼睛,向她问道:“梁师妹,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那姑娘脸上绯红,低着头回着:“今、今日是七夕……”
卿城九了然,歪头冲她笑了一下,“竟如此,师妹还是把巧酥赠与有缘人吧,”干脆利落的关上院门,“我就不打扰师妹雅兴了。”
回到居所,太晚了,只擦洗了刚刚欢好时身上留下的浑浊液体,便躺回了床榻上。
闹得太晚了……
师尊定要踢被子了……
真可爱……
一想到方才谢雨的表情,他就感到下身的异样,忙去洗了个冷水澡。
还是洗澡好啊,还是洗澡好,偷懒可耻,偷懒可耻。
雨雾散去,天空放晴,第二日又是个好天气。
卿城九早早起了床,刚穿好衣服洗完脸,门外就有一弟子来报。
“卿城师兄,天御长老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重要东西,要您亲自打开。”
他送来一木盒,上面简简单单的雕着一枝槐花。卿城九接过来,向他道了声谢,回到屋里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八成新。
这才想起,一拍脑袋。
昨夜是不是把发带没取下来,忘到不争冠了???
嗅了嗅那红色的发带,清淡的、幽幽的,还带有一丝丝的甜,极其素雅的清香。
和师尊一个味道。
系好墨发,将木盒放在储物柜上,门外又有一人叫了他。
是陶喻。
他的大师兄。
师尊的四个弟子中性子最是跳脱,当年谢雨收下自己时他也在场。
“来啦!”忙跑出去。陶喻坐在墙头,见他出来,往下一跳,眨了眨右眼,嬉皮笑脸的问他:“小师弟,一起去听晨会吧。”
应了他,二人便向长生殿走去。
长生殿,就是派中长老掌门处理派中事务的地方,每周一次的晨会就是在长生殿前的广场上召开。
路经饭堂,时辰尚早,饭还没做好,二人只好进去拿了几块糕点垫垫肚子,不然等下顿就是中午了,要饿死人的。到了地方,吃食也解决完了,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家师尊的座位后。
谢雨门下弟子虽已有四位弟子,但与其他长老相比起来还是甚少的。
比如天狼长老门下有二十八位弟子,太微长老门下有三十六位弟子,三衡长老门下有四十九位弟子,九耀长老门下有二十四位弟子,禄曲长老门下也有十七位弟子。除却谢雨,最不济的邬安长老门下也有十三位弟子。
派中共十二位长老,只有谢雨门下弟子最少,也是唯一一个个位数。
卿城九很久以前便因此事困惑,按理说师尊修为高人又和善,相貌也绝佳,腿长肤白为人正直,没道理不受爱戴啊,可为何门下却只有四位弟子呢?
早年间他去问过谢雨原因,明堂上的那人仍在看着掌门大人所撰的《心法要领》,随口答道:“我不喜人多,每次招收弟子时总爱坐在边角。”
可不是吗?当年他拜师时为了找谢雨,可是在长生殿里找了两圈才勉强看见在厚厚的纱帘后他漏出来的衣角。
谢雨这人别的不说,找暗角还是很擅长的。长生殿的殿上共有十三个尊席,分别是掌门与十二位长老的座席,三个阶梯,座位数量分别为一、五、七,“一”是掌门的座席,“五”是十二位长老中实力排于前列的五位长老,谢雨便在此间,且排在四人前列,“七”便是其余七位长老的座席。在“五”的两端各有厚重的纱帘。
商策大事时掌门和长老们会一齐汇聚于此,收录内门弟子时也会这般。掌门与十二位长老一齐坐在明堂上,他偏爱把座席往纱帘后调,这样在下面的弟子们自然也看不到他了,而且他还不爱出门,没个魔族来袭、天崩地裂也不会轻易出去,初见卿城九那年正值他负责招收弟子,用三衡的话来说,这叫命中注定就是缘。
三衡那小子偏信些稀奇古怪的占卜术,且极信缘分,人长得英俊,性格又跳脱,座位也在“五”的最中间,所以弟子们一眼便能看见他,一拜他就收,也不管根骨性子如何,按他的话说这叫“缘分既到此,也没有不收的理由。”
自家师尊的逻辑真是无药可救了……
“大师兄和小师弟来的这么早啊。”
平潇湘从练武场的方向走来,应是刚练完剑,脸上还留着细细的汗珠,正拿着一块饭堂的桂花糕往嘴里送。
“三师姐。”卿城九向她问好,随后专注的盯着长生殿里。
长老们都会先去长生殿找负责登记的门童签到,以表自己来参加了晨会,这才会出来。若是哪位长老没有参加,则下月门下弟子多当值一日巡逻。
通常是不会有缺席者,外出执行任务的不记。
“小师弟早啊。”
“湘湘,半日不见你怎么越发糙了?”陶喻总爱捉弄平潇湘,平潇湘也对此表示已习惯,不打算搭理他。
“看看你怎么都胖了?”
“还吃还吃,再吃你就没救了!”
“你那个吃相真吓人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平潇湘提剑追着陶喻砍,陶喻先是往卿城九后面躲,躲了几个来回,看见又来一人,忙跑去拉着那人避难。
“彭师弟你看她!野蛮粗鲁!”
“二师兄你让开,我今日就要斩了这货!”
“彭师弟救命!”
彭凌被闹来闹去,一手提一个,将二人分开,苦口婆心的劝解着。
“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吵架,不要伤了同门之间的和气,一会师尊出来看见你两这么闹,定要罚你两抄派内规矩的。”
一听罚抄派内规矩,二人立刻规规矩矩,一同跑向卿城九身旁,中间隔了个人,互白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卿城九向彭凌问着好:“二师兄早。”
“嗯,早,”走到谢雨座席旁,同情的看着卿城九,“也真是难为你了小师弟,这两人见面就吵,也就师尊能镇住他们两。”
卿城九摸了摸后脑勺,笑着道:“这没什么的。”
“在聊什么?”
温雅如玉的声音从旁传来,谢雨一身白衣,镶着白玉的腰带衬托着他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墨发高高束起,用长老们统一的银冠扎着,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下面缠着海蓝色流苏,从腰间直达膝盖处。
这幅打扮只让众人想起一个词:温文儒雅。
“师尊。”
四人都行礼,谢雨入了座,卿城九立刻跪坐着给他倒茶,他抬手接过,问着他们:“昨日讲的束缚阵可听懂了?”
“懂了。”
“那便好,今日讲伏灵阵,晨会下了后都先去吃点早饭吧。”
四人皆应,陶喻碰了碰平潇湘,眨眨眼睛看着她:“师妹今早不是吃过了,一会还吃啊?”
平潇湘用尽量不让谢雨看到的动作撞了回去:“就一块糕点,能喂饱谁啊?”
彭凌闻言也来凑热闹:“今日饭堂里应该有红烧狮子头和梭子蟹,只是不知数量是否管够。”
“我听说还有南瓜羹和剁椒鱼头呢,哎潇湘你不是和饭堂的管事认识吗?怎么不提前打听打听?”
“废话又不是我家亲戚我为什么要问?”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啊,要学会活用有限资源来创造无限可能。”
“陶喻你一刻不和我吵你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你们俩够了啊,说菜呢吵什么?”
……
卿城九为谢雨添了茶,送到他手里时捏了捏他的手指,小声问道:“师尊今早起来可有不适?”
谢雨放到嘴边的茶就那么停在了半空,后又如常的喝下去,面不改色的说着:“……尚可。”
“那便好,”添了茶,又想起了红色发带,伸手将它勾前来,略有紧张的问谢雨:“……师尊,这发带可是您的?”
“……嗯,你那个今早弄断了,赔你一个。”
心下一宽,察觉到谢雨渗出的不爽情绪,想了半晌,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师尊,弟子只是希望您能高兴……”
“你知道如何才能让我高兴。”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几乎祈求着望着他,眼中欲望不加半分掩饰:“师尊,只有这个不行。”
“……到底是什么让你我到了现在这个非亲非故,非友非师的局面。”
卿城九眼睛暗淡了几分,略微低沉的回他:“师尊发现我是人魔混血时能那么坚决的说出要诛杀我的话来,将我逐出师门,就该想到有今天。”
“……”
“弟子在外的那一个月不知多少次被人侮辱欺凌,您可曾问过?”
“你在外被人欺凌?”
“师尊,别装糊涂了,苍辉宗的少宗主不是有意于您吗,若是她知晓您同我干的事,那会如何看您?”
“阿九,你知道我对她……”
卿城九没有兴致听他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直接打断他的话:“弟子这么喜欢您,为何您就看不见呢。”
“莫非在师尊眼中,所有人和物都比我重要吗?”
“阿九,你等等……”
“也罢,反正我有一半是魔,师尊痛恨魔族也实数正常。”
“我不是……”
“您看我,都忘了师尊您修的是无情道了,怎么可能会动情。”他自嘲的笑笑,为谢雨最后再添了茶,放下茶壶站起来,转身欲加入平潇湘他们的谈话,忽觉手腕一重。
回头查看,才发现是谢雨拉住了他。
“阿九,你刚说你在……”
“天御,你来的这么早啊?”人陆续来齐,其余的十一位长老已入位,同他打招呼的正是三衡,天狼也在他旁边,紧皱眉头,从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堆中抬头看向他,眉头舒展,大步走到自己的座席上。
“师尊再不松手,旁人就要怀疑你我的关系了,师尊不是最重声誉吗?”卿城九出生提醒他,见他迟迟不动,便要伸手去碰他的手。
现在这样只会更让人怀疑。
谢雨无法,只得松开他。
卿城九向下走去,走到长生殿下的广场,回到陶喻他们那。
“早啊。”谢雨同三衡打了招呼,天狼扭扭歪歪的坐到自己的座席上,看着谢雨,良久才开口。
“我可真羡慕你。”
谢雨一愣,单手支着头看向他,拿起桌上的茶悠哉悠哉的喝着。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天狼扶额,烦闷的开口:“你弟子这么少,天资还都好,我门下的那些个没有一个省心的,掌门这样安排根本就是只图数量不图质量。”
谢雨放下茶杯,看向底下天狼的那堆弟子,悠悠道:“不能吧,我看任展那孩子挺不错啊,天赋好又肯吃苦,好料子啊。”
天狼顺着看去,“恭喜你,真会挑,二十几个里面我就能记住这一个人的名字。”
谢雨锤了锤腰,“我说,你不会现在还没记住你有多少个弟子吧?”
天狼摊摊手,似是极其郁闷,撇了撇嘴角。
“论修行打架,我自是身处前锋,但要是论起教书育人,这真是难为我了。”
“也真是苦了你了。”
天狼向他凑近了一些,“天御,咱两商量个事。”
谢雨抬手添茶,回他:“你说。”
“下次外门大选的时候,咱两换个座位呗,你这门下弟子这么少,是时候添添了。”
“不可能,别想了。”
“为何?”
谢雨抬眼扫过卿城九的脸庞,卿城九一直在看他。见自己望了眼他,卿城九冲自己无声的笑笑,一场宁静的暴风雨正在他脸上汇聚。
“……咳,不行就是不行,掌门来了不说了。”
天狼欲再语,看见掌门真的一步一步走向座席,知趣的闭了嘴。
十二位长老皆已到席间,长生殿下也熙熙攘攘,总共分为两部分,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分开站,中间隔了几丈远。人流涌动,几万人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