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敲门声时,安德森正在把手上最后一丝血迹冲掉。
这是一双不那么美观的手,遍布细小的伤口,左手食指和位置关节处贴着创口贴,因为常年打架和干活,指腹带着薄茧。
地板刚拖过一遍,但还是有血液从床底下渗出来。
安德森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把床头柜挪了挪,挡住那滩显眼的红色后,就去开门。
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呀的响声。
门很破,屋子很破,开门的手也很破。只有门外这个人,像是崭新的。与整个破旧的老城区格格不入。
“安德森。”
门外的青年笑着叫他,有些迟疑,又有些恍然,“你长这么大了。”
安德森并未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青年那张脸,看了十多秒,直到对方有些不自然,“安德森?”
安德森应了一声,收回视线,低声道,“是哥哥吗?”
尔文看起来想摸摸他的头,手抬了一半,又放了回去。“我是尔文,很抱歉这么久才来找你。”
安德森看了看尔文抬起来又缩回去的手,轻轻巧巧地说了句没关系。他侧身,让尔文进门。
尔文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说着,他进了门,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来之前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尔文衣着干净,脊背挺直,虽然极力想显得热情,但是一开口还是显得客气生疏。
“我收到了。”安德森回答,“但我不认识字。你信里说了什么吗?”
虽然问了尔文信的内容,但安德森的口吻漫不经心,让人毫不怀疑他已经把信扔了。
尔文愣了一愣,眼里细小的愧疚一闪而过,“抱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告诉你我考上了凯里大学。”
“所以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不,我是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奥克维多。”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安德森。
安德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明明十年没见面了,你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
尔文解释道:“爸妈不让我见你。我拿不到你的地址,网络也联系不到你。直到我考上大学,他们才松口,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来找你这件事,他们还不知道。”
“我拿的全额奖学金入校,在奥克维多租了一间小房子,足够两个人住。”尔文想表现得热络一点,但是一来两个人已经十年没见,二来安德森的态度不冷不热,所以一番话生生讲成了干巴巴的陈述句。
“这样啊。”安德森迎着尔文诚恳期待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出乎尔文意料的轻巧地答应了,“我当然愿意了。”
尔文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今天就走吧,这里看起来治安很差。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吗?我帮你收拾行李。”
“我自己来吧。哥哥你坐床上就好。”
尔文看这房间不大,收拾起来也不怎么麻烦,就没有坚持。
尔文刚坐下,就被空气中的味道呛了下,“你房间里喷的空气清新剂怎么味道这么大?不通风吗?”
安德森看起来淡定自若,“之前买的空气清新喷雾洒了,我不喜欢开窗,就让它这样了。哥哥你觉得闷的话,就把窗子打开吧。”
尔文去开窗,“可是这个闻多了对身体不好。不喜欢开窗的话,等到了奥克维多,我们买个空调吧。”
安德森看着尔文无知无觉地坐在那张床上,而床下就是一具尚温热的尸体。
他想着对方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吓得跳起来,而不是在这里跟他纠结通风不通风。
安德森这样想着,觉得有种荒诞的滑稽,于是笑出了声。
尔文疑惑地看过来,安德森随便说了一个理由,“哥哥你开窗的时候脸沾到灰尘了。”
“是吗?”
“窗子很久没擦,你手上也沾上了。”
尔文低头看了看手指,发现确实是这样。于是走到安德森面前,微微弯腰说,“那你帮我擦一下吧。”
安德森愣了下,才抬起手。
粗粝的指腹碰到尔文脸上时,安德森只觉得手下的触感真软。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这个。
而是因为尔文那张和他过于相似的脸。
看着那张脸,就能想象几年后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他,像照镜子。
把莫须有的灰尘擦掉之后,安德森收回手,不经意地说道,“我们长得真像啊。”
“亲兄弟,长得像不是应该的吗?”
安德森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了句,“是么。”
他把手上的东西塞进行李箱,“我收拾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