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觉得自己也不是见过的人都记得,何况八百年过去了,有些人忘记也很正常。但是看这新山好似对自己有非常大的敌意,可他自己确实没有印象何时与他有如此大的过节。
“我真的没有印象了,你到底是谁?”谢怜问道。
新山望向远处,眼里有茫茫的光,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才又转头看向谢怜。
“你当然不记得我。”新山回道,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草。”
师青玄不淡定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骂人!”
新山也不理师青玄,继续回忆:“我原本只是颗草而已。”
“我长在太苍山下,靠着太苍山的灵气,一点一点开始有了人的意识。那时候白天晒太阳,晚上听雨露,过得甚是惬意。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拿着剑来到这里,对着我旁边的石头乱砍,那怨气随着剑气甩到我身上。也不知他来了多少次,我身上的怨气越来越多,但是那人的怨气竟然比太苍山的灵气更强烈。后面他没来了,可是怨气已经深入我的身体。”新山说着,眼里有点悲伤。
“后来我依旧吸着太苍山的灵气修炼成人,但是身体里的怨气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消极、痛恨的敌意。我住在山洞里,每天从未与人接触过。直到有一天,有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人找到我。”新山继续说道。
黑白面具......谢怜心里一咯噔,竟是白无相。
“是白无相。”谢怜道。
新山看着谢怜嘲道:“对,就是白无相。他告诉我,那个发泄怨气的人就是仙乐国的太子。”新山顿了顿,“就是你,尊贵的太子殿下。”
谢怜有点震惊,他努力回想着八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被白无相逼着,又被自己的臣民误解着,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当时他的心情差极了,又无助又气愤,经常去外面练剑。有时候是自己也不知道的荒郊野岭,有时是四周荒芜的空地,太苍山确实也来过好几回。
“你的怨气确实加速了我化成人形的时间,白无相说,原本靠着太苍山的灵气,我最快也要再五十年才能化成人形。没想到,太子殿下您天赋异禀,发个泄,那怨气的威力竟也那么强大。”
“谢怜,你创造了我,可你创造我的同时也已经毁灭了我。”新山痛恨道。
谢怜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怨气竟能使灵草幻化成人,更没想到能毁灭一个人。
“我不明白,为何我的怨气对你的影响如此之大?”谢怜不解道。
新山虽然被若邪绑住,脚下却可以走动。他向谢怜逼进一步:“太子殿下,您十七岁就飞升,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还有,您仔细想想,为什么这世间那么多人,君吾偏偏挑中您?除了您和他有相似的境遇,您和他的实力都十分强大,不是吗?”
谢怜从未考虑过君吾当时挑中他的原因,他一度连君吾这个人都不想再想起。
“那么,为何说我毁了你?虽然我的怨气影响了你,但是你完全有自己的思想,我并没办法左右你啊?”谢怜继续问道。
“你不知道?你完全不知道!你的怨气就像渗入毒液的灵气,一边使我快速成长,一边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化为人后,我对山风不满,对大地不满,对所有的一切都怀恨在心。”新山回忆起那段生活,表情开始痛苦起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人,心里竟然想的是怎么杀了他!”
谢怜听到这里,心里有点不好受,没想到因为自己八百年前情绪的发泄害了一个人。
“我很抱歉……新山。”谢怜说道。
新山听着谢怜的道歉,手握成拳头:“可恶!不要跟我说这些!”
新山想起那时候还是草的时候,谢怜身上满满的灵气和矫健的身手,令他满心满眼地崇拜,毕竟那时候身为一棵草,变为人,变为一个强大的人是他的信仰。
对,谢怜曾是新山最崇拜的对象!如今,却变成他最痛恨的人。
“无论如何,既然我做了,就一定不会放过你。”新山说这话的时候,跟谢怜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种表情一摸一样,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这样的新山。
那是个清冷,理智,决绝的新山。
“那么,你要如何做?”谢怜问道。
新山默了默,回道:“来决斗吧,就你和我。”
新山的心里是雀跃的,他见的第一个人是谢怜,谢怜穿白衣服,他也爱上了白衣服;谢怜伸手那么强大,在那么长的岁月里,他那么努力,就是想变得更谢怜一样强大。他是那么崇拜谢怜,可是又是那么痛恨谢怜。两种相互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迫切地想和谢怜一决高下。不论输赢,于他来说都是一种遗憾的弥补和痛恨的发泄。
谢怜很纠结,他心里很清楚新山是什么样的实力。新山的法力在仙京也是位列前茅,但是他打不过自己。再加上早上从花城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的法力,咳咳。但是看新山的样子,非跟他打一架不可了。
“我答应你,但是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谢怜说道。
“你说。”
“先把慕情和风信他们放了。”
新山不语,谢怜又补充道:“放心吧,他们都不会参与进来,就我跟你打一架。”
新山口里念了这套咒语,那些捆在身上和脚上的藤蔓都自己缩回地底下去,而谢怜也召回了绑在新山身上的若邪。
“哥哥。”此时巨草处传来花城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逆着光走到谢怜身边,说道:“哥哥。”
新山原本正准备召回自己的黑白手套,看到花城的到来眉头皱了一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听了新山的质问,花城头也没回,只望着谢怜说道:“抱歉哥哥,我来晚了。”
谢怜摇了摇头:“是我给的线索不好找吗?”
花城看了看谢怜的手,很想握住,但是知道他的太子殿下会脸红,便忍住了,只说道:“不是的,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下。”
谢怜想起半个月前,他正坐着看书,花城从背后揽住谢怜,将下颌靠在他肩上:“哥哥,我要跟你说件事。”
谢怜翻着书笑道:“说吧。”
花城亲了下谢怜的侧脸,坐到谢怜旁边。
“哥哥,那个新山有问题。”花城嘴上说着有问题,语气却毫无波澜,与在说刚刚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谢怜本以为花城又要说鬼市里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事。他放下书问道:“三郎为何这么说?”
“其实我从雪山上回来后就开始查他了,但是他飞升前的背景十分单纯,再想深入挖掘却没有东西了。”花城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单纯的背景不是更表明他没问题吗?怎么到三郎这里变成更有问题啦?”谢怜反问道。
“是哥哥太单纯啦,世上像哥哥这样单纯的背景已经没有了。但我的意思是,就算哥哥身世背景单纯,再深入也总能挖掘到一点东西,比如哥哥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飞升前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或者上茅厕会不会哼歌……”
“这些事情这么小,很难查到吧?所以查不到应该也正常啦……等等!你怎么知道我飞升前上茅……的时候会哼歌!”谢怜本来按着花城的思路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花城见谢怜反应强烈,无辜道:“不是的哥哥,我没有查过这个……”
“那,那你怎么知道!”谢怜问道。
花城败下阵来:“好吧,对不起……我不是查哥哥,是我之前在寻找哥哥的时候道听途说的。”
事实上花城在寻找谢怜的那几百年里,只要是关于谢怜的事情,哪怕是芝麻大的事,他都不会放过。何况上茅厕这种比较私密的大事……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拔掉那个人的舌头,谁让他从口中说出这么私密的事情。
谢怜的脸已经通红,只好转移话题:“我,我是说三郎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那么……小的事情都能查得到。”
花城看着谢怜的脸,忍住笑:“所以我才说新山有问题,我怀疑要么是有意掩盖,要么是他真的是个完美无瑕的人。”
谢怜成功地把自己的思路也转移掉了,听着花城的分析,默了默,说道:“若是前者,能把信息掩盖到连三郎都查不到,那是很厉害很可怕的;若是后者,完美无瑕的人……在我看来,更厉害更可怕啊。”
花城点头道:“所以说他一定有问题,至于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跟近来抓风信和师青玄的事有关。”
“若是无关,那么就不用管他。”花城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有关,哥哥同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上去把他处理了。”花城的语气虽还是波澜不惊,却隐约可以听出些狠戾。
谢怜知道花城在为自己担心,虽然这种担心非常没必要,因为他十分清楚现在自己的实力。但若是涉及到他的朋友们,谢怜不得不重视和谨慎起来。
谢怜思考良久才回道:“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新山所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蛇出洞’,若是下次再出事,我会注意新山的。”
太子殿下的每一次决定花城都会遵从,这次也不例外。
“那就听哥哥的,只不过若下次我未同行,哥哥去哪里都给我留个标记吧。”
当时谢怜心里想的是:我还不至于需要三郎来保护的地步啦,但是嘴上却满口答应:“我知道啦。”
自那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今日谢怜生辰。
此时新山听到谢怜竟然一路留了标记给花城,竟然大笑了起来:“哈哈,果然是太子殿下和血雨探花,真是才智无双啊。”他看向花城继续说道:“我还想着至少我跟谢怜决斗后你才会出现,没想到你们二位未雨绸缪,在下实在佩服。”
听了此话,花城转过身对新山淡淡地说道:“结束了吗?要命的话就滚开。”
新山对于花城的威胁一点也不怵,只回道:“刚才太子殿下可是答应我的,决斗。”
谢怜此时对新山有着十分矛盾的情感,一方面他气愤新山戏弄自己和风信他们,另一方面他又对新山的身世有着深深的怜悯,毕竟是自己影响了新山的人生,也害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怜握住花城的手臂,向前走了一步:“那就现在打一架吧。”
作者有话:
新山对谢怜其实是又崇拜又痛恨的,崇拜他的武力,却也痛恨他的怨气使自己满心仇恨。所以我们可怜的新山真的很矛盾。
我就说我是走剧情向的清水文作者,看吧,这么剧情向,环环相扣,又这么清水!是不是特别给力呢,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