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将昨晚挣的钱拿出来，赵剑接过钱递给身旁的人，“就这么点儿钱？你不是会卖鱼么？一身的臭味，是不是最近开始偷懒了？死结巴，说话不利索，挣钱也不利索。”
“之前我不是说过，没钱就拿你身上的东西换么？你想用什么换，是手还是腿？”赵剑一根烟抽完，烟头在陈夜脖子上按熄。
“剑哥，这不太好吧，万一真出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赵剑瞪了那人一眼，转头对陈夜笑道：“不过腿断了就不能打工了对吧？”
视线在陈夜身上游移，最后停留在他的手上，猛地攥住陈夜的手腕，将他的左手拉到眼前，“但是断根手指又不影响什么，一次一根手指来算，十根手指头怎么也能撑十天，便宜你了。”
陈夜被他们死死按住，求饶的话在巨大的恐惧下哽在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湿漉漉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反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后断裂。
“明天再拿不够钱，断的就是无名指了，不想当个笔都拿不起来的废物就抓紧去弄钱，听明白了没有？蠢货！”
陈夜蜷缩成一团，右手紧紧捂住左手断掉的小指，点头答应，心里却明白自己根本凑不够钱，即使勉强凑够了，他们也会找出新的理由打他。
等他重新回教室，里面已经开始上课，他只好擦了擦脸上的混着污渍的泪痕，忐忑中轻声敲门。
老师开门见到陈夜后，眉头拧紧，“怎么又是你上课迟到？学习不怎么样，倒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赶紧回去给我站着听课！”
“对，对，对不起......”陈夜欠身道歉，一路低头回到座位站好，手扶着桌面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强忍着周身的不适和疼痛，嘴唇紧紧抿着不痛呼出声却还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前座的同学捕捉到了那声微弱的呻吟，回过头不满地小声嘟囔了句，“叫唤什么？！”
“对，对不起......”
身体已经有点站不住，往墙边靠了靠，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墙壁上降温，终于觉得稍稍舒服了些，眼睛困倦地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啪的一声，将陈夜又拉回了现实。
“让你站着是给你睡觉的吗？这么爱睡，以后我的课你都给我站着上，好好清醒清醒！”
“对不，对不起......”
不过陈夜实在没心情听课，外面阴雨连绵，他现在又疼又冷，右手握住左手断裂的小指，望着窗外的雨滴委屈得想哭。
终于捱到中午，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吃饭，陈夜坐下来，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食堂，拿了一碗免费的蛋花汤，缩在角落享受热汤带来的温暖。
一碗汤见底，陈夜失落地看着空空的碗底，又抬眼看了看打饭的窗口堆成小山的馒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后收回视线，默默将碗放去碗盘回收处，一瘸一拐地走回教室。
他的座位附近又围了很多人，见他回来一下子散开，一把散了架的伞掉在地上。陈夜习惯了这样的捉弄，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把伞捡起来放回书包。
下午上课，陈夜捂着肚子，头止不住地眩晕。前排的同学转过身拿书打了陈夜的头一下，“你肚子一直叫，吵死了，能不能让它安静点儿？”
“唔......对不起......”
尽管他态度诚恳地道了歉，下课后依然让人架起来掀开衣摆。
“我看看这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一直在叫。”
陈夜的腹部深深凹陷进去，肋骨清晰可见，随着陈夜每一次的呼吸在薄薄的皮肤下抖动。陈夜忍不住请求，“不，不要，这样......”
前座的同学看准了陈夜腹部的淤青，用力掐了下去，陈夜疼得向上一挺，嘶得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又很快脱力坠下去，要不是有人在两边扯着他胳膊，他恐怕会直接摔地上。
“不就掐了一下，装什么装？死结巴！”张文宇拍了拍陈夜青紫干瘪的肚子，“没钱吃饭了吧？你说你一个穷鬼还上什么学？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明白，上学有什么用？”
直到上课铃响起，他们才放开陈夜。陈夜重新坐下后脱下校服外套，将外套系在腰间，把肚子勒得紧紧的，虽然还是饿得发晕，但确实不怎么叫了。
他为什么来上学？大概是因为除了学校也没什么地方能容身了吧，而且只有和大家一样上课，他才觉得自己和别人差不太多，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考上高中，不过他也没钱付学费，而大学那种地方，他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
陈夜试图想些别的事来缓解胃痛，眼睛又看向窗外。虽说是南方，秋天来临后天气却冷得厉害。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依旧未停，空气中透着股缠人的潮湿，引得人心情也湿哒哒的。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陈夜拿着坏掉的伞，蹲坐在校外食杂店的门口，专注地修理着手中的雨伞。
那是他爸爸用过的伞，记忆中的爸爸很疼他，下雨的时候撑着这把伞抱着他怕他淋雨生病。
这伞他从小学二年级用到现在，伞面已经磨损得大面积泛白，伞骨也锈迹斑斑。陈夜叹了口气，“用了这么久，就算没被人恶意弄坏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么想一想，心里似乎还好受些，不过家里不会给他买新伞，还是得把它修好才行，不然以后的雨天会更难熬。
陈夜笨拙地摆弄着那几根折断的伞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渐渐逼近的身影，直到一只虚软无力的手搭住的他的肩膀。陈夜本能地害怕，瑟缩了一下转头，一张精致好看的脸映入眼中，紧接着便听到那人虚弱的声音。
“同学，不好意思，你有吃的么？我低血糖犯了......”
陈夜见他脸色苍白似马上就要晕倒，急忙从兜里翻出一块巧克力给他。
那人注视着陈夜伸过来的手，眼中露出不解。
那只手上满是伤痕，有一根手指指尖的指甲破损了一半，小指歪向一边，似是断了。疑惑片刻后才回过神，接过陈夜递来的巧克力，张嘴含住。
陈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张好看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才惊觉自己这样很不礼貌，便又低下头，继续修理自己的雨伞。
那人吃过巧克力后，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谢谢你的巧克力，你的手受伤了，要不要紧？”
陈夜本以为那人吃过后就不会再理他，没想到他竟然和他道谢还关心了他一句，不免有些生疏地回应道：“没，没关系，手，不要紧......”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那块巧克力是妈妈给的，他存了很久舍不得吃。其实他就算直接从他身上抢走他也不敢说什么，实在不用特意道谢。
“你的脸怎么了？”
陈夜躲闪着对方的目光，尽量低头遮住脸颊的青紫，摇摇头没有说话。
“下着雨，还不回家么？我看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陈夜也见天越来越晚，再不回去做饭怕会挨打，急忙站起来，“回，回的，现，现在就，就回。”
说着便撑起伞走进雨中，忍不住转身又望了那人一眼，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以为他没有伞，小心翼翼道：“同学，你，不，不回家么？我，我有伞，不，不嫌弃的话，一起，打吧，就是，有点，坏了，你，你用这边，这边，不会淋湿。”
江昼看了眼陈夜伞骨坏了一半有些漏雨的伞，愣了几秒后摆摆手，“谢谢你但是不麻烦了，我家司机马上就到了。”
“这，这样啊......那再，再见......”陈夜开始嘲笑起自己刚才的蠢念头，不好意思地低头，撑着破伞往家赶。
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没人在乎么？
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脱鞋便听着继父在骂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着你做饭得等到什么时候？死杂种！”
“对，对不起，外，外面下雨，就，就......”经历了昨晚的那顿打，陈夜不敢不解释，又明白继父不会听他的解释。
果然李立峰打断了他的话，奚落道：“下雨怎么了？淋个雨会死么？我看你是偷懒成习惯了！”
“对不起，我，马，马上，去做......”陈夜低头认错，淋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发抖。
手泡在冰凉的水里洗菜，时不时碰到伤指，疼得他胳膊忍不住往后缩。
家里的饭从来不带他，几道家常菜摆上桌后他便缩进储藏室。餐桌上方的暖黄色灯光顺着门缝透进储藏室，陈夜看着看着眼睛便湿润了，吸了吸鼻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等他们吃完后去收拾碗盘。
“陈夜！出来！”
继父在叫他了，陈夜忙起身跑去餐桌附近站好，身体怕得发抖，听继父吩咐道：“去刷一下浴缸，然后把念念的衣服洗干净。”
陈夜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去擦洗浴缸，准备好热水，回家路上淋了雨现在仍冷得发抖，胳膊伸进热水中试温时舒服得让他忍不住将另一只胳膊也伸进去取暖。
家里不让他洗热水澡，也不给他用家里的东西，热水也只能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喝。
被温暖包裹住的感觉让他一时忘形，李立峰一推门进来就见着陈夜卷着袖子，两只胳膊泡在水里不动地方，气不打一处，从背后踹了陈夜一脚。
“让你放热水是给你享受的？”说罢将陈夜的头死死按进水里，“这么会享受，让你享受个够！”
窒息感让陈夜不停挣扎，却无济于事。李立峰趁他快晕死前又将他拉出水面，让他喘息两口后再次把他按进水里，重复几次后直到他再没力气挣扎才将半身湿透的他扔在地上，“小杂种，把这儿收拾干净再去洗衣服。”
陈夜呛出几口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依旧觉得难受。
模糊的视线中，李立峰站在他面前，他怕，他真的怕，不知道眼前那双脚会不会突然又踹向自己，于是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去拿抹布清理地上的水渍。
李念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衣服上都是泥点，陈夜认真搓洗起妹妹的衣服，手又重新泡在冰凉的水中，冻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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