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回至延禧宫中,先看着宫人们打扫干净了东配殿,又指挥着摆放整齐了物件,方安心回了正殿。
海兰斜倚在紫花梨卷草纹杨妃榻上,翻看着一卷书,如懿走近了方看清楚,竟是一本《神农本草经》,不觉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适才齐太医来请脉,见他随身带着这个,一时来了兴趣,便借来看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海兰不动声色地将手边几本医书掩于宽大的罗袖下,“对了,姐姐,我方才去看过叶心了,以她的伤势来看百日内怕是起不得身了,还得劳烦你指派个小宫女去看顾看顾她。”
“这个自然,我已吩咐了春熙和惢心好生照看叶心。刚去回禀了皇后娘娘,将绿痕指给你伺候,内务府也送来好几个宫女,一会儿你挑一挑罢。”
“绿痕那丫头倒是极忠心的,后来叶心出宫嫁了人,还是她服侍着我到老。”海兰感叹着,随即撇了撇嘴,“不过内务府送来的我可不敢用,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香云,还是免了罢。”
如懿笑着拍拍她的手:“好,那便不用内务府送来的,左右咱们姐妹之间,连带着宫人用度也是不分彼此的。”
接下来如懿便与海兰同床共枕,同吃同住,清清静静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日是太后移居慈宁宫后合宫妃嫔第一次请安,海兰也不得不前往参拜。
如懿随着众人入内一齐向太后请安时,偷眼瞄了瞄四周,正殿宽阔疏朗,富丽堂皇,摆设布置皆是古朴典雅的名家至宝。
寿康宫和慈宁宫到底是不能比的。
许是因心愿得偿,太后心情格外见好,温声嘱了她们平身,命宫女们给她们斟了上好的小龙团喝。
“太后娘娘待臣妾们真好,这样好的茶竟都舍得拿出来。”晞月呷了一小口,笑道。
“这点子茶费什么,你们吃着好那便是好了。哀家是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了,宫中凡事都要指靠你们,有什么好的自然都得先顾着你们。”太后唇边的笑淡薄得如同云雾迷蒙,让人无法探知底下真实的意味,“皇后,你说是么?”
琅嬅心知此话是在怪罪自己不为太后进言迁宫一事,心头一沉,只觉得背心凉透,立时搁下手中茶盏,跪倒在地:“儿臣绝无此心。”
“好了,哀家不过问你一句话,别动不动的就下跪,知道的说皇后你是仁孝守礼,不知道的还道哀家这个做婆母的怎么刻薄苛待你了。”太后蔼然笑道。
琅嬅听了这话,愈加惶恐不安,更不敢起身,只得俯身垂首听训。
太后任她跪着,不再理会,转顾坐在最靠后的海兰,和颜关切道:“海答应,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回太后娘娘话,臣妾已大好了,来前特地用了药浴,不敢将病气过给太后。”海兰听得太后传唤,立时起身恭谨答道,“臣妾病中惦念太后娘娘,特意缝制了一件礼物,送予太后。”
话落,海兰身边宫女绿痕端着海棠花饰雕漆填金云龙红木盘行至太后跟前。
太后拈起盘中的一枚丝绣香囊端详了片刻:“绣工精致,气味清雅,却不知里头放了些什么?”
“臣妾不懂药理,又恐有不周之处损伤太后凤体,特意去了太医院一趟,在太医们的指导下斟酌着放了安息香、苏合香、檀香和少许干花。”海兰娓娓道来,“此香包有安神助眠、清心养性之效,最适宜太后所用。”
太后含笑赞道:“不错,你有心了。”
“臣妾微薄心意,能为太后所纳是臣妾荣幸。”海兰含着极谦卑的笑福了一福,方敢重回座位。
“福珈,立刻将这香包悬至哀家床头。哀家这两日正觉头痛呢,你的心意可是来得巧了。”太后别有深意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嫔妃,骤然停至一人身上,“说到香包,贵妃,听说你前几日因一个香包大吵大闹不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晞月从看到香囊一刻起便坐立不安,提心吊胆,乍听得太后责问,登时扑通跪下,双唇嗫嚅着还想辩解什么,但见琅嬅身边侍女素心暗中使了个眼色,只得咬牙认错道:“是臣妾一时糊涂,错了主意,请太后降罪!”
“你的确糊涂!为着一个香囊,便让那些个下贱奴才们三言两语挑唆的你大动干戈,深夜喧哗吵闹,打骂低位妃嫔,对宫人私用刑罚,若非皇帝皇后及时赶到,你是定要闹出活生生的人命来才肯罢休?”太后一改往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疾言厉色道:“你们头一天来请安的时候,哀家就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过你们,合着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当成了耳旁风!”
太后一个严厉眼风扫向座下妃嫔,众人不胜惶恐,跪倒一片,齐声告罪。
晞月早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往日嚣张气焰在此刻尽数熄灭,伏在地上战栗不止,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臣妾有罪,臣妾知错了,请太后息怒!”
太后深吸一口气,微敛了严厉神色,口吻却仍旧刚硬坚决且不容置疑:“哀家最后再说一遍,人贵在安分守己,你们身为皇家儿媳、六宫妃嫔、天下诸女的表率,更当谨言慎行,守礼自重。从今往后,宫中再有争锋吃醋、妄生事端者,哀家必定严惩不贷!”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皆诺诺称是。
“至于你,高贵妃。”太后平息片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清宁如水的眼波在晞月身上微微一旋:“念在你初犯,哀家只罚你抄《女诫》百遍,你可服气?”
晞月如蒙大赦,连连磕头,一迭声道:“谢太后开恩!谢太后开恩!臣妾定好生拜读《女诫》,静思己过,誓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