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上三旗满洲大族乌喇那拉氏,小字青樱。
我也不知,青樱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又是何意?
青涩粉樱?青色红樱?
不,不论怎样解释都太不合时宜了。
我总是不解其意,直到我嫁给了他。
原来是,青樱红荔。
我们连名字都这么般配,这一定是上天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时的我这样想着,天真地以为我们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春光晴日时,我们对饮花茶,游园听戏:“你道是情词寄与谁,我道来新诗权做媒。我映丽日墙头望,他怎肯袖春风马上归。”
一出墙头马上,情词婉转不过夫唱妇随,曲调哀戚不消浓情蜜意。
炎炎盛夏天,书房里偷得一脉清凉,我为他添茶研墨,红袖添香。
妆台前一室温情缱绻,他为我画就峨眉,含情相对:“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一阙好时光,道不尽彼时风光,写不完年少风流。
秋夜星空下,吟诗作赋,共赏风月,少年爽朗一笑比之皓月清辉更甚璀璨夺目,摄人心魂。
瑞雪严冬日,吃肉喝酒,闲话一晌,少年挺拔的身姿若泊雪青松,温暖的怀抱如幽醉暗香,似烈烈清酒,令人沉醉恨不得溺死其中。
只可惜年少情深,也会走到相看两厌,年少绮梦,也都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再好的时光也终有到头的那天,唯剩下煎熬与寂寥的黑暗,看不清,望不尽。
先帝驾崩前废弃了我的姑母,那拉皇后,我的夫君登基成为新帝,喜忧参半。
因着我姑母的缘故,初入宫时举步维艰,太后的刁难,妃嫔的嘲弄,位分的屈居,将我曾经娇纵任性的脾气从奇形美玉打磨成了一块圆润光滑却遍地都是的石头。
但那些都无所畏,对这一切,我都可以委曲求全,哪怕在他身侧,忝居烹茶添水之位。
唯愿情深意重,两心相许。
我跪伏至太后脚边,这样对她说。
那是侵蚀我骄傲的开端,是青樱这一生的完结,也是我和他至纯爱情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我浑然不知,只是为着他多分给我一点儿的偏爱便心满意足,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年轻时的感情啊,总是那样纯粹而热烈,不懂收敛为何物,不容三思而后行。
太后应是被我真诚的回答触动,亲赐一名:如懿。
“你还年轻,所以不懂这世间完满的美好太难得,所以如懿便很不错。”
那时我的确太年轻,看不懂太后脸上那不知是喜是悲的神情背后的故事,听不懂什么叫做完满难求,退而求其次的大道理。
贪心且愚蠢,天真又可笑。
也难怪了,我活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执着一颗真挚的心,专心对皇帝,和善待妃嫔,直到这颗坚强却也脆弱的剔透水晶心撞在紫禁城中那冷硬无情的朱墙碧瓦上,鲜血混着泪水流了满地。
心碎了,可是日子还要过,于是我不得不将自己开膛破肚,重新安上一颗玲珑玻璃心。
后来皇帝却说我变了,我待他从前的心变了,我百口莫辩。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因为我知道,无论经历了怎样的事,我的心,还是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