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九年五月的一个上午,孟萍诗和阿尔伯特正对坐在一楼连通花园的开放阳台上,桌子是由玻璃和小叶紫檀联合制成,悠闲的躺椅,有屋檐遮阳,又是风口,阵阵凉风吹来,舒适惬意。
孟萍诗穿了一件类似于中世纪流行在西欧的一种名为“布里奥特”的连衣裙,裁剪贴身,突出腰身和宽大的裙摆,有很宽大的大袖子,袖口呈喇叭状,中世纪的“布里奥特”袖子很长,多过膝盖,有些甚至能长到地板,不过孟萍诗今天穿的这身是改良过的版本,袖口短了一些,不到膝盖,是圆领样式,纯洁的白色丝绸为底,外面罩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蕾丝,点缀着小珍珠,领口处安了一个象牙的装饰品,上面雕刻着“耶稣受难”,镶嵌着象牙的丝绸腰带上同样雕刻着神话故事,“天使报喜”和“贤士来朝”。
她头发披散着,在后面别着样式简单的钻石发卡,除此之外,她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古罗马神话一样,飘逸仙气。
她散漫的半躺在躺椅上,手上还捧着时祷书,悠闲的摆弄时祷书上镶嵌的珠宝,阿尔伯特坐在她对面,问道:“你这几个月看这些书,感觉怎么样?”
孟萍诗回答道:“还好,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不耐烦,心浮气躁的根本读不进去,但是后来,我就安静下来了,我确实从这里找到了类似于宁静或者说麻木的感觉,我在白天已经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了,不过在晚上,当我想起他的时候……你知道是谁,我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而且我的心口也会很疼,不知道为什么……”
阿尔伯特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嗯……这我倒也不知道,那么你的睡眠状况如何呢?”
孟萍诗说:“哦……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从小时候就好,如果没有外部环境影响,比如炎热的天气或者寒冷,我很少有过失眠或者睡不着觉的情况,即使在我很心烦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我最近的睡眠还是很好的,我每天上午睡醒的时候,通常是我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时刻,不过我不喜欢从床上起来,每天我大概早上九点起床啊,我知道这已经不早了,但是我醒来之后,我不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去起床,我会在床上再躺一个小时左右,然后下楼吃一顿早午合餐,看一看有关哲学的书籍,等到下午的时候,大概两三点吧,我就会感到困倦,然后继续上床上睡觉,基本上我会在下午四点半左右起来,如果我睡的时间长了,那么我在起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有一些忧郁,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对吧?”
阿尔伯特说:“你一天中睡眠的时间真的很多,你几点上床睡觉呢?”
“大概九点多钟。”
“……说实话,姑娘,你睡觉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你应该注意一下。”
“是吗?可是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很空虚的,我说的空虚不是指我无所事事,我醒来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用来读那些书和思考一些深奥且枯燥的问题,每次我都会很疲惫的结束,我已经很久不看小说什么的了,我觉得那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有助于我探索人生意义,而我也没必要学习那里面的描写手法等浮在表面上我不需要的什么。”
阿尔伯特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道:“……中国有位几千年前的哲学家,叫庄周,你知道吧?”
孟萍诗随意的点点头,道:“嗯,他在中国很有名。”
“我听过他的一个故事,或许你知道,就是他认为自己是一只蝴蝶,只是做梦梦见自己是庄周,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故事只觉得荒诞,觉得庄周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什么科学的概念,古人对很多事情都不理解,胡乱猜测罢了,就连那个《逍遥游》里的北冥有鱼什么的,我也猜测他说的是台风,当然了,我不确定。”
孟萍诗来了兴趣,道:“我倒是没有这么想过……你为什么认为是台风呢?”
阿尔伯特说:“那里面有很多关于鲲和鹏的描写,当然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东西,而且根据当时天气的变化,如果这个故事不是他编出来的,那么他所说的就应该是一种自然现象。”
孟萍诗从躺椅上坐起来,问她:“所以你认为是台风……?”
阿尔伯特看着她,道:“我不是庄周,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是猜测罢了,有什么不对吗?”
孟萍诗又重新悠闲的躺回了躺椅上,懒洋洋的说:“没有,就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没过多久,他们又换了个当下时兴的话题,孟萍诗虽然看似处于半隐居的状态,但是她仍然时刻在关心着有关自己生意上的事,与外界的联系并未中断,阿尔伯特在法国高层有旧识,对于在凡尔赛宫举办的会议①,他总是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托阿尔伯特的福,孟萍诗在与阿尔伯特的交谈中也听过了不少时事政治。
孟萍诗问道:“这都闹了将近四个月了,怎么还没结束?”
阿尔伯特耸了耸肩,说道:“这谁知道呢?各国都有自己的心思,根本做不到统一,这次的结局注定不会是皆大欢喜的,先不说其他国家,就是法国,美国和英国,都来来回回的吵了多少遍了,你退一步,我进一步,我退一步,你进一步,那个领扣眼横着的②一会儿和稀泥,一会儿拉这个对付那个,一会儿拉那个对付这个。”
孟萍诗被他绕嘴令一样的话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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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凡尔赛宫举办的会议:即巴黎和会。
②领扣眼横着的:英国人的领扣眼是横着的,欧洲其他国家的人领扣眼是竖着的。阿尔伯特这句话指当时英国的首相劳合乔治,劳合乔治当时也是英国出席巴黎和会的代表,他工于心计,城府深沉,为了维护英国开始动摇的霸主地位,在巴黎和会上极尽纵横捭阖之能事。他时而同法国站在一起对付美国,时而同美国结成联盟压制法国。当美法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他常常以调解人的身份周旋于其间,从而为英国捞取了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