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识褚淮景到现在的这段时间,沈蓝桉在心里积压了很多事情,要高强度备考,要打擂台,要给褚淮景整理复习资料,要应付皮老五,要糟心那三个王八蛋,要周旋蔺锦随,要挣学费生活费,要求人办事,一件件一桩桩,单拎出来可大可小,可是,满地的芝麻足以令人捡到情绪崩溃。
人的心情一糟糕,就会忍不住勾起以往同样糟糕的事情,导致现在也会变得很糟糕。
一阵风掠过,身旁的绿植在簌簌响动。
原本端在手上四平八稳的蛋糕突然就翻了,毫无征兆就滑了下去,摔在地上,最上面的一圈草莓被奶油压在了下面。
沈蓝桉愣了几秒,突然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也像是觉得一阵风就能把一个蛋糕吹掉这件事很好笑。
她也懒得捡了,直接坐到了地上,拿手抓了一口蛋糕往嘴里塞,嘴边被糊了一点奶油,沈蓝桉也没管它。
许是觉得奶油太甜了,有些腻到了,沈蓝桉抽出一根烟,烟嘴在奶油上勾了一圈,咬在嘴里,打火机点燃,烟雾散开时,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突然笑了。
甜到发腻的奶油在口腔里化开,混合着浓烈的烟草味道一齐滑入食道掉进胃里。
沈蓝桉在笑着,眼眶却觉得有些酸涩,她将夹着烟的手移到额前,手背抵着山根,挡住应该是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
可是,那风,早就过了。
突然,眼角的余光的瞥见一双熟悉的鞋子。
沈蓝桉抬眸。
是褚淮景。
“姐姐你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呢?”他蹲下来,抓过沈蓝桉沾了奶油的手,举到唇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而后一副惊喜的表情,“还挺甜的,这么好吃的蛋糕居然不跟我一起分享,姐姐你好小气。”
沈蓝桉被他逗笑了,又有些恼他让自己这么费心,于是用刚擦干净的那只手在他脸上打了一下,骂了他一句:“傻逼。”
褚淮景从背后拿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透明塑料袋,把那蛋糕装进袋子里,“妈妈说掉地上的东西就不要吃了,我们可以去买新的。”
沈蓝桉没搭理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看他收拾残局,顺便把装着糖葫芦和小玩具的袋子放到他脚边。
褚淮景又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地板上的奶油,把垃圾一起装进袋子里扎好,拿到垃圾桶扔掉了,才又回来。
“走吧姐姐。”褚淮景向沈蓝桉伸出手。
“我累了。”沈蓝桉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她心里有气,她要冷静,跟褚淮景待在一起她会绷不住情绪的,她不想给他看到。
“那我抱你吧。”褚淮景说着就弯下腰伸出手。
沈蓝桉拍开他的手,眼皮也不抬,仍是淡淡的语气,“我说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没事啊,我可以背你回家。”单纯的褚淮景仍然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只当她心情不好而已。
“走。”
沈蓝桉抬起脸看他,原本到嘴边的“滚”在看到褚淮景那双无辜的眼神时愣是变了个字,语气还是很凶厉的。
“我……姐姐……你怎么了嘛?”褚淮景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问出口。
“走啊,”沈蓝桉变得很不耐烦,很暴躁,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一点,“我让你走啊!”
褚淮景呆愣在原地,才明白过来,姐姐不是在凶他,而是在烦他,厌他。
他的眼圈慢慢变红,沈蓝桉垂下眼眸,不再看他,烟烧完了,她又点了一支。
褚淮景见她真的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鼻子一酸,忍着眼底翻涌的泪水,转身走了。
褚淮景一走,沈蓝桉更加烦躁,狠狠砸了一拳在地上,原本好好的右手也跟左手一样指骨处破了皮渗出了血。
明明跟他没关系的,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却要被凶,明明他是关心自己的。
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他身上呢?
沈蓝桉真的很烦很烦。
抱着书等在邮筒旁边的蒋明珂看到褚淮景是抹着眼泪回来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脾气那么横的褚淮景居然也会哭?!
“褚淮景你怎么了?”
不是过去找姐姐的吗?怎么还哭着回来了?
“你姐欺负你了?”蒋明珂试探问了一句。
褚淮景摇摇头,拿过自己的那份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沈蓝桉,她仍是坐在那里低头抽烟,褚淮景吸了吸鼻子,攥紧拎着糖葫芦袋子的手,“我们走吧。”
他真的好伤心啊。
本来跟蒋明珂过来书城买书,碰上姐姐,看她心情好像不好,想过去安慰安慰她,结果,自己反倒被厌恶了。
本就脆弱的小心灵被她的一句“走啊”给抨击得稀碎。
蒋明珂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他抬手拍了拍褚淮景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哭行吗?不好听,也怪丢人的。”
褚淮景瞪他:“你要失恋了你不哭啊?”
“我又没有女朋友,哪来的失恋?”蒋明珂耸耸肩,摊了摊手。
“我有!她烦我了,快不要我了。”褚淮景一边哭一边说,不断地抹着脸。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看过他哭的除了沈蓝桉就只有蒋明珂一个人而已。
“……?!”蒋明珂的反应经历了三个阶段,无语褚淮景的突然恼怒,疑惑褚淮景居然有女朋友了,猛然反应过来褚淮景的女朋友居然是他所谓的姐姐。
两人走了多久,褚淮景就抽泣了多久。
两人在路口分别,蒋明珂又劝了褚淮景一句:“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呢,我觉得吧,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讲清楚比较好,不留隔夜仇,也不生隔夜气,这样你好她好大家好。”
沈蓝桉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在抽,突然一罐可乐被放在了她面前。
看都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谁。
“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你在抽烟,刚好路过。”蔺锦随在她身边坐下。
更远处的陆儒抱着那一捧少爷在自家小花园里亲手摘了修剪好包装好的玫瑰花束站在路灯杆子旁边,看着那两人的方向,目光有些忧愁,心里默默想着,长得不好看的叫舔狗,长得好看的叫深情,他家少爷这样的,应该是深情舔狗吧?
唉~舔狗舔到最后不是一无所有就是应有尽有,希望少爷不是啥都没有。
对于他的话,沈蓝桉只信了一半。
她单手拉开易拉环,“谢谢。”
“你在烦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我也许可以帮你排解排解。”蔺锦随借着说话的功夫自以为不被察觉地又靠近了一些。
为了达成野心,总是需要做一些明知故犯的纵容。
沈蓝桉没有拆穿他,只是淡淡开口:“名门贵族的大少爷是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平民小百姓的烦恼的。”
蔺锦随默了片刻,确实,她的好多空白他都找不到可以了解的地方,他也不再多问,只说:“那我陪你坐着,你什么时候想走我们再走。”
沈蓝桉也不赶他走,烟灰掉进可乐里,她也不在意,照样仰头灌下。
渣女就渣女吧,至少不是海王。
蔺锦随遂了愿,却苦了陆儒这个小司机,天气热就算了,蚊子还多,手背上被叮了好几个包,他在那里挠到要破皮了,他家少爷还在痴痴地盯着心上人在看。
沈蓝桉把烟盒倒过来,没有烟掉出来,已经空了,她站起身,捏瘪了可乐罐,“回去吧,挺晚了。”
“桉桉。”蔺锦随握住她的手腕。
沈蓝桉停住了,却没有挣开他的手,不语,等他的下文。
他有好多话要说,有好多心里话想和她倾诉,可是,她的眼里看不到他,他怕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她不爱任何人,又好像谁都爱,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喜欢物尽其用。
曾经她与人交谈,他听到她的野心。
掌控想掌控的一切,利用能利用的全部。
说大吧,听着也挺简单的,说小吧,要做到也挺难。
她是与旁人说的,不是与朋友亲人。
风卷起,又散去。
蔺锦随才说:“回家注意安全。”
他的手松开,沈蓝桉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抬步离开了。
蔺锦随还坐在地上,忽然觉得思绪翻涌,变得混沌起来。
他也不是傻子,也不是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他,心甘情愿。
沈蓝桉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烟咬在了嘴里,没点燃,双手插兜,沿着那一排梧桐树走回家。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凌记小卖部,老人家睡得早,这个点早就关门了,沈蓝桉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褚淮景抱着几本书坐在小卖部门槛上,靠着后面的柜台睡着了,眉头紧锁着。
沈蓝桉怔住,突然感觉胸口像灌了铅似的很沉闷。
她走过去,抚上他的脸,唤他。
“褚淮景,醒醒,我带你回家睡。”
褚淮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困得眼底泛起了潮气,漆黑的眼瞳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见到她,褚淮景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忍不住翻涌上来。
“姐姐……对不起,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改的,不要讨厌我,不要扔下我……”褚淮景不敢抱她,只敢用掌心包住她的手,嗓音沙哑,语气里带着乞求,眼泪在不争气地掉,却顾不得擦,怕她又要走。
沈蓝桉心软了,他一哭,她真的没办法狠心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沈蓝桉替他抹掉眼泪,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别哭,你很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的,不会不要你的,别哭,听话。”
“姐姐……我……我可以……抱你吗?我……好……好难过……”他哭得厉害,又哭过好久,说话的声音很嘶哑,也很破碎,断断续续的。
沈蓝桉抱住他,将他的脑袋揽到自己肩上,褚淮景瞬间破防,嚎啕大哭起来,又怕吵到别人休息,埋在她的颈间放肆哭着,泪水很快濡湿了她的大半衣领。
褚淮景第一次来沈蓝桉的家,很小,但很整齐,就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人挤在那张单人床上,贴得很近,褚淮景今天受到了特别大的打击,脆弱得紧,于是就变成了他枕着沈蓝桉的胳膊,窝在沈蓝桉怀里。
沈蓝桉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哼着不知道名字的小调,哄他睡觉。
褚淮景却睡不着了,茉莉的香味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鼻腔里,波澜起伏就在他的眼前,自制力在姐姐面前一向很菜的小怂怂没忍住诱惑,伸手拉开了领口,眼神往里面探。
沈蓝桉不耐烦地皱起眉,打了他一巴掌,“能不能好好睡觉?”
“我心碎了,我要安慰。”褚淮景不知羞耻还理直气壮,全然忘记了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哭得有多伤心多难过,甚至忘记了要好好询问突然被凶的原因。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姐姐还爱他就什么都好说。
沈蓝桉又打了他一巴掌,“不睡滚!”
褚淮景反倒黏她黏得更紧,哼哼唧唧,“我不,我要抱着你睡。”
抱是抱了,手却不怎么安分,从衣摆下面探了进去,往上游走,停在领口下面。
沈蓝桉也没打他了,任他摸着,仍轻拍着他的背,哼着小调,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