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看到杜缘和杜天彪父子正准备往嘴里放菜。
“哎!你们先别吃!”小玉立即用筷子把他们筷子上的菜打掉。
“怎么了?”杜缘惊讶地问。
“杜叔叔晚上失眠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些饭菜里都加了麻沸散,而且剂量还不小!不是为了治疗失眠,你叫人在饭菜加它干什么?”
“可能吗?我根本没叫人往菜里加那些东西,小孩子可不许撒谎!”
“姐姐,你先吃点?”小玉对杜天彪旁边的婢女说道。
婢女听了小玉的话,她有些害怕。
“放心,麻沸散不是毒药,只是让人昏睡而已,一般医生用来治疗失眠症,吃了麻沸散,割疮瘤的时候,病人感觉不到痛。江湖上的人用它就是迷药。”
“吃!”杜缘命令。
婢女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怎么没事啊?”杜天彪问道。
“这菜里还有延索的味道,这种药会延长麻沸散的发作时间,药下在大锅菜里,下药的人看来是想把所有人都迷倒。”
杜缘摇了摇头,他怎不怎么相信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江湖见识。只是小玉坚持不让他动筷子。
一刻钟以后,那名婢女倒在了地上。
杜缘这才大惊,“来人!来人……”整个大船都静悄悄的,除了河风,没有任何回应,杜缘大惊失色。她急忙抱起小玉,拉着杜天彪向货仓跑去。
货仓里有马,杜缘把个子小一点的杜天彪绑在背上,把小玉抱在怀里,骑着马跃上河岸,马嘶长鸣,惊醒了账蓬里的人。
“拦住他们!杀了他们!”潘丁杨从纤夫的账蓬里钻了出来。
两百多个“纤夫”提着单刀追了出来。
“潘丁杨!你这狗贼!原来是你捣的鬼!”杜缘掏出一支洋枪,轰!枪响了,可惜他的枪法不好,只打伤了潘丁杨的肩膀。
“妈的!”潘丁杨骂着,他也举起了一支火枪。
“抓活的!”张狂打开了潘丁杨的手。
“张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别伤到那个小女孩,她手上有我最重要的东西!……追!抓活的!”
大船停泊的是长江南岸,这里也是大山山区,悬崖陡坡,山路异常难走,杜缘三人骑着马比起步行也快不了多少。
啪……啪……,月光下,杜缘的洋枪时有发射,滞阻着后面的追兵。
杜缘的枪法不好,追兵没有顾虑,月光下,使终能看到后面追来的人影。
一段山路太窄太陡,马匹不敢过,杜缘只得弃马行走,这时候,他背一个,抱一个太过吃力,不一会儿就累得走不动了。
光突突的山上没有躲避之处,眼看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彪彪,你下来自己走。”杜缘放下杜天彪,要把小玉背在背后。
“叔,把枪和子弹给我。”
“你会打洋枪?”
“你这种洋枪我也有,打兔子打野鸡都行,而且我的枪法很准 。”
杜缘这才把洋枪和枪弹交到小玉手上,“只有几颗枪弹了!节省点。”
小玉装填枪弹的速度很快,她只要一秒,然后,她把枪口对准崖上的凸出的大石头。
啪,一枪……啪,又是一枪,啪,连开了三枪。杜缘正自不解,却听轰隆一阵响,山崖上掉下的那块大石头翻滚着,如滚雪球一样一路砸起不少乱石,最后那些乱石滚下来堆在一起,堵住了山路。
“现在走吧!晚上,到处都是黑洞洞的,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我们随便藏起来他们都找不到。”
杜缘大喜,突然觉得全身有力,一手抱了一个孩子健步如飞。
“都怪你,为什么不下杀手?”潘丁杨在乱石墙前爆跳如露。
张狂却笑道,“慌什么?狼吃羊,靠的是耐力。”乔镇东说着,带头爬过乱石。
天亮了,两百多人从树林里钻出来,乔镇东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姓张的!要是让杜缘逃回叙府,我们都玩完了!”
张狂眯着眼,裂嘴一笑,“这荒山野岭,有烤肉的味道。”
潘丁杨也仔细闻了闻,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在哪里?”
张狂看了看风向,“那边!”
杜缘和小玉都没有想到,张狂可以借着肉味找到他们。想着不能走大路,正准备着翻山越岭,潘丁杨和张狂就带着两百多人追了上来,既然已经看到人了,还是顺着大路跑,先跑出视线在说躲藏的事。
跑到一个人字路口,杜缘要杜天彪和小玉先躲进右边叉路边的草丛,叫他们不要出声藏好。
杜缘把一个玉坠子挂在杜天彪脖子上,“人在玉在,这个坠子一定要保管好!潘丁杨如果一天没死,你千万不要回家!记住了?”
“爹,你要干什么?”
“我引开后面的人,你们伺机逃走!”然后,他脱下衣服,包了两团草,向着左边路跑远。
不出所料,追兵到了叉路口,远远看到杜缘抱着两个孩子在左边路上奔跑着,他们一溜烟地追了上去。
杜天彪这才把小玉背了起来上路。
没有负重的小玉也有八十多斤。杜天彪背起来有些吃力,可他还是把小玉背了起来,起身的时候吃力了点,走起来就好多了。
“糟了,他们没上当!咱们往山上走……”
晚了,张狂已经追上了他们。
“哈哈哈哈!杜老板对你们用的金蝉脱壳之计果然高明,我差点就上当了!”
“我爹呢?你们把我爹怎么样了?”杜天彪大叫。
“你爹自有潘老板照顾,我现在要的是小玉。”
“你这个坏蛋!你要我干什么?”
“带你找你娘呀!我们说好了的!”
“带我找娘用得着用迷药?还有,在河边你们还要杀我们的!”
“哦!你可冤枉死我了,这两百多纤夫都是我的人,要杀你们的话,我们昨晚上就乱枪齐放,乱箭齐发,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其实,要杀人的是他潘丁杨,可不是我张狂!”
“啊?那我爹岂不是危险了?”杜天彪担心地说道。
“那……那你们快去救杜叔叔吧?”
“这……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不管我们的事呀!”张狂摊手说道。
“大师父,求你了!快带我们去吧?”
“好好好,”张狂叹气说道,“走吧!”
小玉有伤,杜天彪跑不快,张狂让两个手下背着他们跑。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在一个悬崖边追上了潘丁杨,悬崖下是一条滚滚的河流。当然,这不是长江,它只是一条支流。
背人的“纤夫”把杜天彪和小玉放了下来,杜天彪过去扶着小玉在草地上坐好。
“没看到杜老板,可能走掉了!”张狂说道。
“张兄,这小崽子怎么还活着?”看到杜天彪安然无恙,潘丁杨显然很失望。
“说什么呢?我可是你请我来保护他的!有我张狂在,谁也别想动杜少爷一根毫毛!还有,我问你,张老板呢?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饶不了你!”
“说什么胡话?”潘丁杨走到杜天彪面前,抬手就是一刀。
小玉就在杜天彪身边,看到潘丁杨的单刀砍来,她的身体突然直直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虽然双腿都安着夹板,但她还是就那么弹起来,直直地站立着,同时一手按下杜天彪的脑袋,一手迎着刀柄便抓了过去。
谁也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仿佛潘丁杨直接把刀就交在了小玉的手里。
啊!惊恐声中,潘丁杨的单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地上有血,还有两节断指。
“大……大……大侠饶命啊!”潘丁杨说话哆嗦着,他向小玉讨饶。
“杜叔叔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小玉冷冷地问道。
“他……他……”潘丁杨指了指河水,“他……过河了!……对!他过河了!”
“彪彪,这个人要杀我们,他是你们家亲戚,你说杀不杀他?”
“彪儿,好彪儿,我是你表叔啊!你……你别杀我!”潘丁杨向杜天彪求饶。
“呸!狗东西!以后别来我们家!”
听杜天彪这么说,小玉这才用刀面啪的抽了潘丁杨一个耳光,“滚!”
“小丫头片子,你找死!”一离开小玉的功击范围,潘丁杨顿时嚣张起来,“张兄,给我杀了这个小娘匹,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
“你这混蛋!小玉是我徒儿的朋友,谁它妈稀罕你的银子?老子告诉你,对小玉,谁动她谁死!”张狂看着潘丁杨,双眼尽是杀气,他在抽刀。
“你……你不讲信誉……”潘丁杨不敢等张狂完全抽出刀来,他自己先跳下了山崖。
张狂对着他的手下招手,“走了!”
两个负责背人的人又蹲在杜天彪和小玉的面前。杜天彪和小玉也不客气的爬在了他们背上。
“去哪儿?”小玉问。
“咱们走陆路,抄近道先去断龙集的白水镇河断,先找到你妈妈再说。”张狂答道。
“那我爹呢?”杜天彪说道。
“你爹……咱们分两路,我留几个人下来陪你找爹如何?”
“可是……可是我想和小玉姐姐在一起!”杜天彪不舍。
“可是你小玉姐姐也要找她娘啊!”
杜天彪这才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张狂带着人要原路反回,横渡金沙江,穿过千里彝山,直到大渡河。
张狂让背小玉的人前面先走,他自己留在后面还要对留下来的人交待几句。
小玉总感觉哪里不对头,心里疑糊着。乔家五兄弟……杀王使乔镇宗……魅影的数字名字……野狼谷糖果的数字名字……
生死轩的标记是什么?小玉想起黄继泰在城隍庙里的情形,图案!那蒲团下黄继泰擦掉的图案,好像是一支笔,一个十字……还有黄继泰在那个小木屋门上敲门的节奏……
想着,小玉就兴手在那个“纤夫”的背上敲了起来。
“黑影一百二见过魅影三十六大人!”“纤夫”连忙放下小玉,并给小玉行礼。
撞到宝了!小玉大喜。
乔镇宗是什么人?野狼谷的老大!这些黑影的头!小想起成都高粱地里的那些黑影……糟!杜天彪有危险。
“快回去!我有重要事情给大人汇报 。”
黑影一百二立即又背着小玉往回跑。
“玉儿,你怎么又回来了?”张狂问道。
“我们还是先帮彪彪找到缘叔吧?”小玉答道。
“这……好吧!不过,我们要先过这条小河,你和杜公子这河你们也过不去呀!”
“彪彪,你会游泳吗?”小玉问道。
“会,我还会潜水呢!”
“你能潜多长时间?”
“五分钟没有问题!”
“大师父,你看,我们没问题,彪彪都可以背我过河。”
张狂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太高了,我们先下去。”
于是,两百多人便从悬崖上攀到河边。
这段小河水流不是太急,河面也不宽,普通人从这里游过去没有问题。因为已有了一段时间,先从崖上跳下来的潘丁杨也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小玉先爬在河边,用两只小手在水里耍了一会儿水。眼睛在崖脚水边仔细搜寻着。河岸长年被河水洗刷,有不少半穴半崖的窝儿,那里面是能藏人的!只要能露出口鼻呼呼而不被外面的人发觉就行。
张狂指挥着众人先游过去。
又有人来背小玉和杜天彪,小玉摆手不要,“彪彪,背我!”不由分说,小玉就把杜天彪拽倒,然后按在水里,最后她扑在杜天彪的背上,噗通一声,两人顿时在水面上消失。
张狂大呼上当,他让两百多人潜水寻找,河面不宽,他不相信两个小孩一口气能潜多远,更何况小玉双腿还上着夹板。河面上下百步之内,他们一定会冒头,可是张狂忘了,小玉是江豚从水里捞上来的,她已不知道在水里潜了多久。
水面红了,一个个活人变成了尸体浮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
张狂气得跳脚,杀王令他势在必得,而在水里他再高的武功,再多的人对小玉都是徒劳。
“上来,全部上来!”张狂把水里的人全部喊上岸,命他们死盯河面,他不信小玉和杜天彪能溺在水里永远不起来,必竟人不是鱼。而此时,他已损失过半黑影人员。
一刻钟……两刻钟……
小玉在早上,在树林里头已经痛过一次,诂摸着巳时将到,她必须摆脱张狂,再加上杜天彪躲在崖脚的水刷窝儿里时间长了不行,他的身体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长时间泡水容易出问题。
小玉在靠近岸边的泥土里抠了一节柳树的根,抽了木芯,得到一根三尺来长的根皮管子,她把管子的一头露出水面,让杜天彪在水下含住另一头呼吸。管子很细,露出水里的一点很难被人发觉,他们在以河水的流速潜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张狂的监视河段。
上岸,杜天彪背着小玉走了已有好几里地,杜天彪累及了,他把小玉放下来修息,这时候小玉的头痛病发作了,她咬着牙没有喊叫出来,却也痛得在地上打滚。
没有止痛的麻沸散,疼痛足足折磨了她一个时辰。之后,小玉练了两刻钟的敛息法,这才来想起吃午饭的问题。
现在是七月,山上有很多野果,刺梨、地果、山核桃……小玉指导着杜天彪采集了不少,还抓住了一条蛇,早上的教训让小玉放弃了烤蛇肉的想法,她扒了蛇皮,去了内脏,就那么生吃蛇肉。
杜天彪第一次体验这种进食方式,感觉生肉比熟肉细嫩多了。
下午继续赶路,杜天彪背着小玉走走停停,他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在陌生的大山里,他们迷失了方向。
杜天彪随身带着一把匕首,一支短笛和一把用于练功的竹剑。
为了应对野兽,小玉用杜天彪的匕首砍了两根长棍,削尖了棍头,做成了两支长矛。
杜天彪生平第一次见到野狼,和传说中的不一样,野狼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他看着小玉不慌不忙地用那根长矛将那匹野狼刺死。而那野狼到死都只会咬对着它的那根矛头。
感觉确实和张狂远了,小玉和杜天彪也生火,以前,万山教过小玉很多生火的技巧,没有火石,在山里找两块特坚硬的石头也能打出火星,打破碗碗花的绒絮也可以用作引火的火绒。
无边无际大山,无边无际的森林,杜天彪人小,背起小玉很吃力,走不多久就要停下来修息。
杜天彪的笛子吹得很好,修息的时候,他总能吹出来一段段优美的笛声,而小玉则只能呜啦呜啦的乱吹。
一天……两天……
木矛不能对付老虎、熊、大野猪,好在小玉有着丰富的猎人经验,她能分辩出空气的野兽膻味分别属于那一个种类。一般她都能提前预知道危险,森林里大树很多,她腿不能动,只用两只手也能迅速爬上大树。还有就是没见过人的野兽往往也怕人。
南方多雨,避雨是个难题,好在夏天也不冷,小玉和杜天彪身上的衣服一次次被淋湿,又一次次被穿干。
小玉也知道顺着溪流山涧走,可是大山山区的溪流小河弯弯曲曲,她们已经走了五天了,那条山溪都还是没有尽头。
血!天上掉下来的!小玉仰头,一只鹞子悬停在两颗大树之间,有只巴掌大的捕鸟蛛正在进食。
“这只蜘蛛好大!”杜天彪放下小玉修息,他也抬头看到了那只蜘蛛,“这就是捕鸟蛛吗?”
小玉摇头,“捕鸟蛛不会吐丝的,它们只会跳起来捕做麻雀一样的小鸟。这个家伙现在捕捉到的却是一只鹞子!”
鹞子还没有咽气,它挣扎了几下,随着它挣扎的频率,两边的树枝在动。
“你看,它是用蛛丝的!”
蛛丝只是一根,不是两边的树枝荒动,很难看见它。
“就是普通捕鸟蛛的尾丝,一只甲壳虫都给它挣断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一只鸟都挣不断?”小玉好奇,也好动,她就用两只手攀着爬上了一颗树,来到有蛛丝的那根树枝上,看上去那丝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异常坚韧,用匕首都砍不断它,小玉只有把那节树枝一齐砍下来。
蜘蛛丢下鹞子跑了,小玉爬下来,砍了两寸长的树枝把蛛丝缠绕着收了起来。蛛丝很长,足有二十多丈。
“这蛛丝太特别了,匕首都砍不断,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四周围两圈,诂计都不用生火就能防住野兽了!”小玉高兴地说道。
再看那只鹞子,蛛丝割进了它的大半个身子,伤口就像锋利的刀口所致。
“这蛛丝像刀口一样锋利?”杜天彪难以置信地说道。
“蛛丝是圆的,不利,”小玉说道,“只是它太细了,又很坚韧,鹞子飞得太快了,是勒割进它骨缝里的!不信你摸摸,这蛛丝不像刀口那么粘手。”
杜天彪拿过蛛丝去把玩。
“我以前用细铁丝做套了,它割掉过野兔的脑袋,我想,如果用这个蛛丝做套了子,我想三百斤的野猪都会被割下脑袋!”小玉说道。
“要不……咱们现在就试试?”杜天彪来了兴趣。
“好啊!不过,固定这丝的桩子要结实,自少要比野兽的脖子硬,要不然,野兽的脖子没掉,桩子先断了!”
蛛丝就拉在两颗大树之间,小玉学起了羊叫。
两刻钟以后。
“来了!在我们后面,我们快爬到蛛丝那一边去!”
杜天彪和小玉刚爬到蛛丝的另一边,一只花豹就出现在视线之类。
“别看它,这畜生喜欢背后袭击,要是看着它它就不过来了,把长矛头抓住就好!万一不成我们再捅它。”
就像家猫一样,花豹小心意意地从背后靠近,到了它认为的最佳距离后一个猛扑。
噗!花豹的尸体落在了他们的身后,那豹头滚落一边,鲜血散了一地,那四肢还在颤栗。
哇……,两个人高兴得大叫。
“你看,从颈关节处割断脖子的!”
收了蛛丝,烤了些豹子肉吃,然后继续上路。
顺着弯弯曲曲的山涧而下,终于来到一条像样的河边,沿河两岸都没有纤道的痕迹,看来这里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万飞说过,天底下所有的河流都会汇聚在一起的,而人类总是逐水而居,顺着水走,总是会找到人的!
杜天彪又一次累得走不动了,他准备放下小玉休息,突然有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传来,他高兴得突然又有了力气。
四匹马,四个人。
四个都是银须雪发的残疾老人,第一个人齐肩平臀的没有四肢,马鞍是半截框子,缰绳套在膀子上,他靠拗动两边肩膀来控制马匹。
第二个人齐肩没有手臂,双腿完好,他同样靠肩膀驭马。
第三个双手完好,齐臀没有双腿,他的马鞍也是半截框子。
第四个手脚完好,只是两眼无珠,眉毛下是两个凹陷的坑窝。
“小孩?!荒郊野岭的,你们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我们在山里走了十多天了!爷爷,能带我们一程吗?”
“你们去要哪儿?”
“彪彪要回家,先去叙府,等我的腿好了,我要回断龙集,不过,到了山外面,我的腿好了以后,我可以自己回去。”
“十多天?就你们两个?”
小玉点头,“就我们两个!”
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其中一个还双腿带着夹板,能在野兽遍极的原始森林里生存十多天?小玉的话很难让人信服,但活生生的两个人就在面前!
瞎眼老人跳下马,他虽然没有眼睛,却像睁常人一样经直走到小玉面前,用手在小玉双腿上轻轻捏了捏,摸了摸,“怎么搞的?伤得不轻啊!”
“山体滑坡,石头砸的!都快二十天了!还没消肿!”
“嗯!夹板要定时松一松,还有你这也早该换药了!……先跟爷爷回家,不松夹板不换药,你这两条腿都该废了!”
老人将小玉抱上自己的马背,又将杜天彪放在无腿人的怀里,四个人中,就他们两个有手,他们怀抱着两个孩子上路。
一路上,老人们都和孩子们说话,老人们是四个亲兄弟,姓天,无手无脚的老人叫天蛇,是大哥,今年七十六岁了。无手有脚的是二哥,叫天马,七十四岁。无脚有手的是老三,叫天鹰,七十二岁。瞎子叫天枭,七十岁。
天黑之前,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子。
村子里有一两百户人家,见四个老人回来,男男女女都围了过来。
天蛇像跳卦虫一样从框子里弹跳下马背,小玉这才看清,他原本该长腿的地方“穿着”两个半球一样的铁罩子,他像不倒翁一样摇着身子,他用两个半球当脚走路,一步就是两个半球的距离,他样子滑稽,小玉和杜天彪都忍不住好笑。
天鹰的“裤子”和天蛇的差不多,只是他双手健全,他用双拐走路,因为“双腿”临空,样子也是稀奇。
老人们领着小玉和杜天彪走进一家院落,这里才是老人们的家。一直簇拥着他们的村民跟着拥进了院子。
“爹、娘,我们回来了!”无手无腿老人冲屋子里打招呼。
屋子里迎出来一对皓首老人 ,他们热情地招呼着众人,搬出了家里所有的凳子让大家坐。
栓好马,村民们帮着卸下马背上的驮包。驮包里是盐巴、针头线脑、布匹、锄头铁坯……
村里人拿了粮食、肉、柴火等东西来换,这一幕和小玉一家在桃源村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天枭把小玉放在一辆轮椅上,一面把她们的情况说与老夫妇两个听。
“洋椅子?!”小玉惊奇的发现,这椅子竟然是精巧的钢结构,坐垫和靠背都是皮子的,里面塞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非常软活。轮子和城都城里的那些洋车轮子一个样式。轱辘轴上安有减震的弹簧片。
“洋椅子?不是!这是我们家老三和老四自己做的!老大和老三没腿,这是给他们代步的!”老妇人自豪地对小玉说道,“我们家四个孩子可聪明了!他会做很多我们正常人都做不了的事情 。”
吃过夜饭,老妇人给小玉卸了夹板,然后给她洗了一个澡,天枭拿了药来给小玉换,十几天的时间,小玉的伤愈合得不太理想,断裂的筋健虽然愈合,但长时间没有换药、松夹板,血脉不是很顺畅,导致两条腿都浮肿得厉害。
晚上,在床上睡觉,没有巨烈的运动,夹板是不上的好。
那药的味道小玉非常熟悉,有三七、独活、血通、地拐草……当小玉说出这些药名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这很正常啊!”小玉说道,“我们家是练武的,爸爸说,十武九医,因为练武要受伤嘛,哪一家武者没有一张打药配方?”
天枭摇头,“各家打药配方虽大致相同,但个别药材却属各自秘方,我的这个药方里拐草、闷桐在一般跌打药里是没有的,一般人连药名都不知道,如果用这个药,你的伤早就好了!”
小玉难过地说道,“方子里有几位药都是草药,药铺里没有,爸爸不在,我也扯不来。”
“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顶多再过七天,你的腿伤就会全好,到时候爷爷送你们回家。”
晚上,小玉和老妇人一床睡觉,床头柜子上有一只洋座钟,有节奏地发出嗒嗒声。
老人的觉少,她和小玉说了很久的话。她说村子里的人姓金,是一百年前的一个人的后人,一个人,一百来年的时间,繁延出来一个两百多人的村子。她老伴叫金润火,九十六岁了是老祖四十九个孙子当中的一个,如今村子的九十岁以上的老人还有九个。老妇人自己叫泥香,也九十多岁了。
金润火和倪香的亲生儿女都不在了,村子里有十户孙子和重孙,老两口身子还硬朗,和子孙们分开单过四十多年了。
四个残疾老人是他们在七十年前在山外面捡回来的孤儿。
“那年我和他爹回六十里外的娘家,路过乱石滩,他们一家就在哪里……那叫一个可怜哦!那叫一个惨哦!”倪香奶奶说来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由新,“父母被人砍成了碎块,遍地都是肉,四个孩子也是被人硬生生弄成残疾的,就在他们父母的碎肉当中。天上下着雪,他们也奄奄一息了……还是他们四兄弟命硬,我们竟然把他们救活了,还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们家的仇人找到了吗?”小玉问道。
“仇人这事他们记着呢!”老人继续说道,“长大以后,他们就离家出走了,老大还有些他们小时候的记忆,他们有脚的背着无脚的,四兄弟走出去寻根问祖,这一走就是几十年,四十年前,他们回来过一次,他们那仇他们已经报了,还说他们在外面开了一个慈善堂,专门收留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残疾人和没人领养的孤儿,哎!他们可有出息了,买了很多的牛羊赶回来,还开了窑,教村里人烧泥瓦,帮着家家户户盖了大瓦房,以后每隔几年会回家一趟,每次回家都带好东西,”说着,老人指着床头柜上的小洋钟,“这个就是他们在十年前买回来的!十年了!还从来没坏过!三年前他们又回来了,说是慈善堂有接班的了,他们不回去了,就在家里陪着我们老两口养老……”
下半夜,倪香老人睡得正香,被睡在隔壁的天枭的一声喊醒。木板墙有缝,他们之间说话的声音没有阻隔。
“枭儿,有事吗?”
“哦!没事了,你睡吧。”天枭脸上满是疑虑,“除了南巡,万哥还有后人?”他自语了一声。
天还没有亮,天枭就起床做早饭,他不点油灯,在黑暗中行动自如。推磨,筛沙,上锅,灶堂里都是大柴火,点着之后可以管好久时间,包谷面面饭上锅之后,他又开始弄豆花汤……半个时辰的时间,一顿丰盛的山区早饭就绪,天也刚刚大亮。
倪香老人起床了,她先给小玉打了一盆热水洗脸。
天枭来给小玉换药,“嗯!肿是消得差不多了!里面的伤还要养两天。”
“能下地跑跳了吗?”小玉问道。
天枭摇头,“可以拄根棍子走两步,但除了拉屎撒尿,你最好还是卧床修息。”
小玉失望地呶了一下嘴,她弯腰去捡固腿的夹板和绷带。
“这个可以不用了,你不到处跑就行!”天枭说道。
“枭爷爷,你还是给我绑一下吧,一会儿卯时一到,我的头会很痛,我忍不住会乱动的。”
“你还有这病?”
小玉点头,“每天卯时和巳时都会痛,其它时间什么事没有!看了好多大夫都没用。以前,爸爸给我麻沸散止痛,可这段时间没药,疼死了!……枭爷爷,你有麻沸散吗?”
天枭伸手搭上小玉的脉,表情有些激动,“麻沸散不能用了,痛就痛吧!……娘,现在是什么时辰?”
倪香奶奶看了一下洋钟,“六点半。”
天枭点了一头,“也就是卯时还差两刻,时间刚刚好!”说完,他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拿了几根大夫用的银针进来。
“枭爷爷,你会治我的头痛病?”
“能不能还要看你待一会儿的病法情况。”
“不吃饭了吗?”倪香老人问道。
“哦!对,先吃饭!”天枭放下针,起身去给小玉盛饭。
饭后,一家人都围到了小玉床边。
“玉儿,你知道肺愈、天枢、心包这些穴位吗?”天枭问小玉。
“知道啊,它们都是心经和肺经上的穴位,鼓动胃、胸、腹上的部分肌肉就可以触及到它们,长期修炼,可以养肝,也可以像控制手脚一样控制心脏,让心脏变跳动为蠕动……”看到几双讶异的眼神,小玉不说了。
“继续?”天枭鼓励着。
“肺主皮毛,开窍于鼻,其实,肺窍除了鼻孔以外,周身汗孔、毛孔也算肺窍,长期修炼肺经气脉,可以随心大开周身汗孔毛孔而不流汗。”
“这个我知道,”杜天彪说道,“汗孔大开不流汗,风寒就进去了,人就感冒生病了!”
小玉摇头,“生病是因为生体本身有虚,医书上说,风湿寒热为四邪,四邪袭虚,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我们身体好的人是不容易感冒的!”
“那你练这种功夫有什么用?”
“从肺窍进入身体的不仅仅是风湿寒热,还有对身体有用的养份,这种养份哪里都有,空气中有,水里也有,没有了这种养份,路地上的动物,水里的鱼都会死掉。”
“动物为什么在水里会淹死?鱼怎么不会?”
“肺泡像海绵,水吸满了之后出不来,肺组织又太嫩,像挤海绵那样挤的话又会把肺挤过稀巴烂,进入肺泡里的水因为不能像空气一样转换,就会导致动物得不到充足的养份而死亡,鱼鳃就相当于直接长在水里的肺泡,它直接过虑了水里的养份,所以它们没事。人的毛孔汗孔里面,直接就是血夜,与鱼鳃相似,所以,有极个别人在落水淹昏了以后,会很长时间都不会死!所以,会修炼肺经心经的人,在水里是可以溺很长时间的!”
“玉儿,你认识一个叫万南巡的人吗?”天枭问道。
小玉摇头,“没见过,但听爸爸说过,他是我爷爷,他很早就离家出走了,爸爸起先以为他死了,两个多月前才知道他还活着。”
天蛇、天鹰、天马和天枭听后大笑,天枭说道,“孩子,这就是缘份,我们认识你爷爷,你们万家和我们天家世代交好,相互依存……哎!你这腿上的药咱要换一个,待会儿,跟你施针之后,咱们重新去山上找药!”
“你们知道我爷爷在哪里?”小玉大喜。
“当然,我们在一个锅里吃了十来年的饭呢!”
“太好了!我爸爸还不知道爷爷在哪里呢!等几天我伤好了就先去找爸爸,然后带爸爸找爷爷!”
天枭摇头,“从你南巡爷爷那辈起,你们万家只会敛息法,没有保命术,枭爷爷这里有点自卫保命的武功,你得学会再走!”
“爸爸会着急的!”
“我们叫人稍信给他就是。”
“我已经会武功了,你们教彪彪吧!他还不会!”小玉指着杜天彪说道。
“他?就冲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他也跑不了!给他的好处肯定少不了!”
不一会儿,小玉的头痛开始,天枭伸手探了探小玉的脉,“这种病以前只在我们瞎子中才有,染病率也少得很,一般人不会治,知道方法的人也不敢治,技法一般医生也掌握不了!因为稍有不慎就把人治残了!不治其实也没关系,要不了几天也就自己消失了,你大半年都没好也是奇怪了……”
“啊!好痛了!爷爷,你怎么治的?快开始吧?”
天枭拿针向着小玉头上刺去,穿过骨头,银针刺进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