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各位所见,这棺里,躺着的是我的爱人,但她的尸体并不是完整的,我从下水道里钻进那学院时,吴楠的尸体已经碎了,我疼的去摸她的躯壳,那是软的,一按都能按下去,直到我看到旁边没剔干净血肉的白骨才恍然。”
李长醉听得出女人每一个字里含着的隐忍与咬牙切齿,他看到李月圆在哭,无声的哭,却几近泣血。
“那些渣滓,把她折磨致死......竟还要剔干净我爱人的骨!她甚至......她甚至都不能完完整整的下地狱!她的眼睛都碎了......她的舌头被生生拔出来!”
女人的声音掺进了鼻音,场内静寂无声,那些端坐着的人们甚至都无法哭泣,因为他们知晓,如果连他们都撑不住了,台上那个瘦小的女人该怎么说服自己活下去。
“她甚至......甚至都无法和阎罗哥哥哭诉,她连诉苦的权利都无法拥有!我活生生看着心爱之人被凌辱被作践,阿楠她甚至都不能哭泣,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陈子勋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事被录下来,转卖给一群阴沟货消遣,她的痛苦被录下来,给李得到看,她的悲剧,被录成一个个视频拿去折磨,凌辱,爱她的人。我曾经......我曾经想过,想过她失联八年里的种种事情,却独独没想到......会有这么痛。”
女人的鼻音加重,切成了哽咽,尖锐的哽咽,也是无声的。
“我的老师教我仁义道德,教我救死扶伤,教我言谈举止,教我心怀天下,却独独没教我该如何让她活下去。”
李长醉真切的听着她的痛苦,像是对待他的痛苦一般,他们有同样的经历,李长醉想着,两行热泪涌了出来,绷不住了,那就释放吧,我的痛苦,拥抱烈阳吧,我的心魔,坠入岩浆吧,我的梦魇,台上的李月圆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蹲下来,小小的女人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大家都懂,这份无处安放的事实,光是复述就能削去半条命的沉重,李长醉站起身,却又坐下,想开口却又噤声,始终都没说出那句。
“我们永远缅怀她。”
因为他无法对着一个连尸骨都无法留存完整的老朋友的爱人说出这句话,太残忍了,缅怀什么,有什么可缅怀的,我们无法惩戒恶,无法创造善意、爱意,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缅怀,缅怀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看着痛苦的徒增却又无措面对,如果无法做到感同身受,那么我们都没有资格告慰他们来日方长。
李月圆站起来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各位都知道,却不愿去提醒。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李得到浑身脏污的找到我,他把所有都跟我说了。”
“那年的巷子里,那几个陈子勋的特保拉走李月圆的时候,李仁懿是可以救的,他完全可以把手上的酒瓶砸过去拉着我心爱的女孩逃跑,但是他没有,因为那瓶酒很贵,是他攒了一年的零用钱才买到的,所以他用一起生活了十三年的妹妹换了一瓶好酒,他就是如此薄情的一个人,就是这么薄情的利己主义的男人,把真相瞒了十五年,而如今我已三十出头,他怎么舍得。”
李月圆俯下身去擦着眼泪,她从来不愿让李长醉看见她哭,三十年来,从未变过。
“还有他那亲弟弟。”
女人缓了片刻继续道,言语里揭露着残忍。
“是他亲自call了陈子勋,把李得到打晕了,扎了两管麻药,送进那所人间炼狱。”
李长醉的惊愕从毛孔里炸出来,三言两语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想不定时炸弹一样炸的所有人肝胆碎裂。
“他亲口跟我说的,就在各位收到请帖的前一天,`他把他的亲弟弟逼出了双重人格,李得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李得到那么爱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李月圆痛到再也无法发出一句哽咽,院里的保镖见状站起身来默默把她扶进房间,李长醉也无声的离开了别墅,他没有和李月圆提前说一句,因为有的人,见完一面便没有见下一秒的机会了,那还不如不要告别,扼杀一切可能吧,她太苦了,下辈子甜一点吧,顺便给她一个家吧,李长醉这么想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低下身子跨上车,车里是温暖的,融化一切僵硬的情感,李长醉又想起杜南风,笑着的杜南风,吃醋的杜南风,坏心眼环住他腰的杜南风......眼前种种,都是李长醉回不去的限量版,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大雪纷飞,不知想到什么,他摇开窗子,任由大雪拥抱身体,乌黑的发变得雪白,路人皆嘲他疯癫,而那人却乐在其中,乐在冰冷之中,乐在忘我与缠绵的仇恨和尘封的爱情共舞之中。
他朝若是同林雪,也可算是共白头。
“永别吧,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