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染缸

我记下了他的名字，找老师打听到了年级，这才知道他小我一岁。

我寻到他的任课主任，以教他学习为理由成功要到了电话，我兴高采烈的出了校，盘算着找个无人的巷子给他打电话，没曾想转角处就遇到了几个拿着棍子讨钱的小混混，我拼了命的跑，心里盘算着千万莫要挂彩，眼睛让大风吹得流泪，转过弯却是死胡同，该死，一如既往地坏运气。

又高又壮实的人紧随其后，捉小鸡仔一样将我拎到角落里，我捂住脑袋蹲下，一想到随后即将来临的拳打脚踢就开始发抖。

阳光突然从缝隙里照射进来。

“这事就这么算了，哥们，看在我的面子上。”

熟悉的烟草味，熟悉的声音，下一秒，温暖的手掌笼罩住我的肘关节，将我拉起来，意料之中，是他，意料之外，一面之缘却还愿意伸手相助。

身旁围着的人群早已散去，他扯着我的衣袖，走进阳光里。

胸口的牌子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三个黑字像是镀了金，在我空旷的意识里熠熠生辉。

自那之后，我与他愈发熟络，他携我去吃重庆火锅，我们一同等雨停，后来他塞了我一口烟，那是我第一次吸烟，呛的咳了好久，他却笑的难直起腰，我同他打闹，他总躲着我，没有一拳打在我身上，我问他，他笑着没回应。

后来晚风打在我们身上，微微的汗水浸湿素色校服，我闹得累了，拉着他靠在树干上。

“看得到太阳吗。”我问他。

“晚上怎么可能有太阳。”我知道他现在一定觉得我是学习学傻了。

“你以后想去哪，一起去。”

“好啊。”

“我去哪都行，想去重庆之外。”

“北京，上海，看看更大的世界。”

......

我们买了赠予彼此的银戒指，在桃花树前互换礼物，我们约定一起考个好大学。

高考那天，我在校门口的馄饨店前等他，等到离高考只有三十分钟，等到鸟儿清脆的歌唱，他还是没有来。

我给他打了数十个电话，却发现他的号码已经注销，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偌大的山城，明明昨日还一起聊公式的少年，竟是再难相见。

我找了我们去过的所有商铺，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日起，他的消息也逝去，我们再也没相见过，后来想想，留下来的念想，只有一枚指环而已。

我以为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直到那日我遇见了他，就在三年前，我刚来这的时候，我撞见他拉着穿婚纱的女孩在街上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后来又遇见了他姐姐，我们在西餐厅里聊了很久很久，这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至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那些孩童的誓言还有没有效，除他以外没人能给我答案。

后来我在这个有他的城市定居了。

年少的往事也草草了解，句号画的歪斜。

捌

候鸟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久，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都如洪水一般倾泻，埋没了镶着金的年少。

他合上眼，挥挥手与我告别，我正想扇翅，他却捉住我的腿，将淡蓝色的小锦囊系在我腿上，我朝他鸣了几声便飞回房里，映入眼帘的先是马嘉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然后又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结了痂，狰狞的趴在皮上。

我飞过去，啄了啄他的唇，或是太大力，又或是那唇太脆弱，血珠黏糊的站在尖嘴上，却是灼烧般的痛。

他始终合着眼。

要月底了，马嘉祺，明天就是除夕了。

如果能熬过这一遭，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吧。你别再通宵了，我也不会再流血了，我们就这样，携着手走过这荒唐的一年，然后白头偕老吧。

我跳到他的肩上，低声吟了一首，是在童年里隐匿的，让风浪打碎的，一首调子最终裂成了渣滓，残缺的飘进马嘉祺的耳里，我望见他的眼泪滴落，泪花里倒映出我逐渐透明的羽毛，和我一点点暗淡下去的眼眸，尖锐的声音唱出尖锐的乐章。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l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l wonder what you are.

是我生前常常拉着他唱的歌，他跟我说，这首摇篮曲短短的音符里装满了神明的泪水，等那些圣洁多的无法承载，多的沿着石台流淌而下，小小的知更鸟这时会下凡来赎罪，他们的爪上常常沾满伤痛的鲜血，这是他们一生里定要遭受的苦难。

马嘉祺缓缓掀开眼皮。

他看见我爪上系着的锦囊，他拖着那物，缓缓拉开口。

里面躺着一封意为告别的信。

候鸟总要去向温暖的远方，这里太冷了，鸟儿心都冻僵了。

这是很好的结局吧，于你，于我，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