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一觉醒来已是夜深，也不知是睡到了什么时候，琉璃宝镜中的倒影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踏出房门方才明白为何此殿要叫昭明殿，此处位于中天的极东之处，是日月升起之地，站在院中抬头便能看见漫天星光，仿佛皓月星辰都触手可及。

长廊尽头处便连接着浩瀚星河，不知是星辰坠落银河还是星辰从银河升起，星光熠熠的银河自东向西奔流而过。

仅站在这里，便可览尽日月星辰万千变化，观赏到人间跋涉难寻的璀璨奇景。

迢迢星河从此逝，杳杳闲云入梦来。

千年万年，阿诛便是在此休憩、悟道，星光璀璨，静默不语，任世事更迭，也不改其性。

稍微探出手，一抹星辉便凝成白色的绸带，缓慢地治愈着被修罗魔气所伤的伤口。

“雪歌，怎么站在这里？夜里寒凉，你伤势未愈，怎可如此大意。”阿诛似乎也是刚醒，连寝衣都没更换，皱着眉头，按照他的说法，这不合规矩。

或许是见我盯着他的衣服看，阿诛抿了抿嘴换了常服，走上前给我把了脉才松开了眉头，笑着问道，“莫不是睡一觉睡糊涂了？盯着我看作甚？”

我赶紧摇了摇头收回手，抬起头看着他，“不是，阿诛，我有点饿了。”

“睡了两天是该饿了，我早已让司命备了糕点，这就让他通知食神准备些你爱吃的吃食。”阿诛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抬手就传了御令给司命。

“阿诛，这么晚了是不是有点太为难食神了？”大晚上的把人家叫起来就为了做顿饭，好像是有点不太厚道。

阿诛又伸出手弹了下我的额头，轻嗤道，“晚？马上就到卯时了，卯日星君都准备司晨啼晓了。”

食神是个白胡子的老头，给阿诛行礼时端正严肃，眼角微微泛红，反观阿诛则是云淡风轻，只对着他轻轻颔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尽显威严。

唯有此刻，阿诛才有几分和司命话本子里修了万年无情道的柏麟帝君重合。

柏麟帝君重回中天神殿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我这个被他带上九重天的凡人也成了众仙口中的谈资。

前面是从来拜谒阿诛的帖子堆成小山看出来的，后面则是司命每日来闲谈时透露的。

只能说司命很是敢于在老虎头上溜须的，每次都能顶着阿诛越来越黑的脸说着外面奇奇怪怪的传言，最离谱的莫过于我是阿诛的私生女。

“荒谬。”阿诛着实是有些气了，大手一拍，书桌上的腊梅都抖上几抖，暮春咀嚼灵花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阿诛。

这两天来来往往驻足在昭明殿前的神仙或是窥探或是冷嘲热讽，已经让他有些烦不胜烦，更别提这些莫须有的流言传到他耳朵里了。

虽然相处不久，但也知司命并非是搬弄是非之人，传话传成这样，或许也是在提醒阿诛需要给我个仙位什么的，就像从前被他造出来的战神一样。

不过只怕他并不知晓我并非此界中人，成仙成神要比普通人难上许多，尽管已得玄冥真水淬炼筋骨，但至今也不过是半人半仙。

依照仙规，神仙与凡人是云泥之别，凡人若想上天，需得爬上昆仑山的天梯，而昆仑山又是前任天帝隐居之所，因此这些年哪有凡人能登天界。

司命掩着宽大的袖子，假模假式地悲泣起来，顿着声说道，“若非帝君您去了百年，这些不识好歹的又哪里敢这般在昭明殿前放肆。帝君，您什么时候才能再接管政务呀？”

阿诛被他这么一问，怒气便消了下去，神情有些恍惚，神魂消散前所听所闻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摆了摆手屏退了司命，便又坐在院中打坐修炼。

见他闭目不语，我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他与现在的天帝天后关系十分微妙，留与不留，好像都有些尴尬。

“阿诛，若是你觉得烦闷，咱们还是回巫山的家里去吧，那里水汽氤氲，钟灵毓秀，正好也适合修行。”

暮春听了这话眼里顿时有了不舍，急忙衔着阿诛的衣裳扯了扯，看样子是在这昭明殿住得太舒服了。

阿诛并未睁开眼，只是伸出温热的手掌抚了抚暮春的头，轻声问道，“雪歌，你觉得如今的天界如何？”

想了想这两天门庭若市的模样，我也干脆坐在石凳上，偏过头答道，“说实话，倒是和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师兄，”

见他睁开眼看着我，目露不解，我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长歌门的师兄，从小就跟我们说天上仙人不染凡尘，心怀苍生，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就是白胡子老翁的模样，是世外高人。”

“但这几日我倒是对天界有了新的认识，天界倒也不是我想的那样圣明凛然，倒也挺热闹的，有时候会觉得和凡间没什么两样。”

“你很喜欢这样的天界？”阿诛有些晃神，目光飘向院中的花草，嘴角紧抿，好像既害怕又有些期待我的回答。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若是他们能将这些闲聊八卦的功夫放在正事上或许妖魔便不会肆意残害人命了。有的人成仙是为了无尽的寿数，有的人成仙是想远离俗事纷扰，但既然领了仙职，又怎能不担起肩上承载的期待与责任。”

昔日连绵的战火和杀戮声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与那日青木镇上冲天的火光交织成惨烈的画卷。

阿诛似乎陷入了沉思，轻轻嗯了一声便又不说话了，半晌才问道，“雪歌，如今的天界可能抵挡住魔界进攻？”

想了想青木镇上训练有素、法术高强的修罗，再对比如今懒散的天界仙官，我果断摇了摇头，“再过个千八百年，便可不攻自破了。”

上行下效，或者是上有令，不得不从，如今的仙官提起妖魔两界眼中不再是恐惧或厌恶，反而有些乐呵地觉得仙魔一家亲，反正有褚璇玑镇守天界，妖魔绝不敢反叛，全然不觉魔界已经蠢蠢欲动了。

但若真是如此，她就不会对修罗族屠戮青木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失去了大半战神之力的褚璇玑，如何能守住岌岌可危的南天门。

昔日一剑定乾坤的战神，早已随阿诛一同消散了。

苍云军与天策军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哪怕将倒下了，只要战旗不倒，便会血战到底，诛尽狼牙宵小，护佑我大唐山河。

阿诛忽得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目光清明，闪过一抹坚定，问道，“雪歌，你可愿与我一同守护三界？”

在阿诛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应道，“这是自然，阿诛，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