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杀伐之气如此重的天雷劈中,修舆整个人都置身于雷电之中,战甲卷刃,红衣上满是乌黑的痕迹,身上的伤口汩汩往外渗着血。
他脸上也是被灼伤的痕迹,尤其是那神情可怖,仿佛炼狱归来的恶鬼,双眼始终不肯闭上,借着魔戟的力量滑跪下去,终是垂下了头颅,唯有嘴角还在不停地滴血。
胸口处闷痛不已,被魔戟刺中的伤口血肉模糊,魔气缠绕伤口久久不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还不待我回头,阿诛已经接住了我,“好险,差一点就打不过了。”
阿诛连忙拿出一颗丹药给我服下,看了一眼盘旋在上空的天诛剑,将其收回了灵墟之中,抿了抿嘴,“雪歌,又让你冒险了。”
说话间修舆的身躯化作红色的飞烟散落在积满落叶的竹林之中,也成了脚下红泥的一部分。
有仙药润泽,身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借着阿诛手臂的力量站起来,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禹容潇。
“雪歌,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我这里有上好的玉露散,用来消除修罗的魔气正好。”
他态度诚恳,神情关切,脸上的着急不似作假,只是我并不能理解他目光中的情意从何而来,况我的外貌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哪能有爱情滋生的土壤。
“多谢禹少侠好意,雪歌心领了。我此生已入无情道,禹少侠的情义不管是何,我今生怕是都无法领会,更无法予以任何回应。还请禹少侠就止步于此,今后只当我是陌路。”
离得这样近,自然是难以错过他落寞的神情和眸中的神伤,脸色白得就和身上穿的白衫一样,倏然落下一滴泪来。
雨幕就这样拉下来,雨水淅淅沥沥,竹林沙沙作响,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也渐渐没入红色的泥土中,鲜血顺着坡地混着雨水汇成小溪,横冲直撞地向山下淌去。
见水则喜,雨水避过我和阿诛,随风而飘,缠绵的雨丝绕啊绕,密密麻麻落下将禹容潇的衣衫淋湿。
抓住阿诛腰部宽大的外袍,风声呼啸,天诛剑急速驰往天宫。
低头看去时,禹容潇还站在原地,禹椿雪正撑着油纸伞陪在他身旁。
“再偷看小心掉下去了。”阿诛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抬头一看,他果然正低头看着我。
空中正好响起一声惊雷,莫非是阿诛生气了?
我连忙将头埋进阿诛的衣袍里,抱紧了他的腰,“不看不看,这九重天这么高我要是摔下去了阿诛你要到哪里去捡我。”
前方传来轻声闷笑,阿诛似乎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无妨,到时候我带着暮春去寻你,任你是落在天涯还是海角,总能把你找到的。”
站在他身前的暮春此时也应景地呦呦叫了几声,又惹得阿诛笑了两声。
不知道阿诛心情为何突然这么好,直到落在昭明殿时,脸上的笑意都未散去。
“此处是我的寝殿,这段日子就先留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下界游历。这长空令你收好,带着它你才可以随意在天界走动,否则天道法则的威压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阿诛将长空令藏入我的灵墟之中,又再叮嘱了一遍,我连忙点了点头,“放心。”
昭明殿气势恢宏,雕梁画栋,飞龙盘绕在白玉柱上,似要腾云驾雾啸唳九天,就连宫殿的瓦片也是像琉璃一样的材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眼巴巴地跟在阿诛身后走进昭明殿中,才发现陈设虽然素雅,但那琳琅满目的饰品好像随手一件都是上品仙器。
白玉作砖,寒玉作柱,这殿中倒是比外面稍稍清凉,书桌上摆着一盆黄色的腊梅,似乎是因为主人归来立时展开花蕊,小院中的各色花草也顺势而开,一时间花香溢满园中。
墙壁上刻着阵法符篆,整座寝殿都被阵法笼罩其中,灵气浓郁,这花香也不曾散出去半分。
“看来这百年来司命倒是有心,这花草侍弄得还不错。”阿诛垂眸看着暮春在院中跳来跳去,这里闻闻那里嗅嗅,不管是何种花草都先尝一口再说。
院中姹紫嫣红的盛景正好与人间秋日的层林遍染落木萧萧相反,融融春光对天宫也格外偏爱。
阿诛站在樱花树下,锦绣宽袍,花瓣纷纷,自成一景。
院中灵力渐渐凝成雾气,将花草掩映其间,仙雾缭绕,原来是这么形成的。
“是呀,司命说他那时偷偷把你的一缕神魂藏入了天诛剑中,就放在这棵樱花树的树心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天诛剑又落入了青木镇里。”
顺势坐在了石桌旁,灵力浓郁就是好呀,单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身上的伤都没有那么难受了,“阿诛,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阿诛见状也坐了下来,变出茶具为我添了一盏茶,笑着开口道,“天界灵力虽然远胜于人间,但你肉体凡身,是无法直接吸纳天界灵力的。”
指尖簇然聚起一滴火焰状的蓝色水滴,我抬头看着阿诛,“阿诛,你瞧。”
“既然这天道法则对你束缚极小,这就好办了。”阿诛脸上的诧异不过一瞬,随即眼里又满是笑意,但不知为何,我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随手一挥,桌上就多了本厚重古朴的书籍,灰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大道无情诀”五个大字。
“那时我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近日又忙着处理修罗和给你炼剑,倒是忘了从前教你的是人间大道无情诀残卷上的内容,这本才是完整的。”
说罢阿诛又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神色间满是餍足和笑意,阳光落眼,更是染上点点碎光。
“我……,我伤还没好呢,不用这么急吧?”
这本秘籍,好像是有点太厚了,我随手比划了一下,高度竟和我食指差不多。
阿诛脸上笑意更深,又开口道,“正好,它很适合你养伤时默背修习,对你的伤势大有助益。”
“我,心口有点疼,想先休息一下。”这话也不是假,只是刚才一直被殿中的景色吸引,所以倒是没觉得有多疼,现下放松了,被那魔戟刺中的伤口又感觉隐隐作痛。
伤口是阿诛用术法包扎的,我又用了相知心法疗伤,倒也没有大问题。
但阿诛显然是觉得修罗族的功法非同小可,听我这么说便立刻带着我绕过了长廊,转眼到了一间敞开的房门外。
“是我疏忽了,修罗功法嗜血残忍,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魔气尚未完全除尽,绝不能小觑。”
阿诛强硬地拉过被子给我盖上,坐在床边,手搭在脉上确认了一下我目前的状况便放心了不少,轻轻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开始修习。”
我连忙点了点头,心知阿诛从不会在无用的事情上反复强调,或许这无情诀是克制魔族功法的。
这床上连帘幔都是杏白色,看着它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坦,便顺手施了法换成了淡青色。
“你呀你,也罢,喜欢什么就换吧,这房中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尽管随便处置就是。”阿诛面上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见他这般模样,我好像有些明白修行了万年无情道的帝君,为何寝殿中会有客殿了。
握住他温热宽厚的手掌,四目相对。
“阿诛,我不会步她的后尘的。”
阿诛神情微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久久不语,又输送了一些灵力给我,“雪歌,睡吧,我就守在这里。”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身体的困乏就会来得格外汹涌,很快眼睛便睁不开了。
入梦前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传来的鬼哭狼嚎,好像是腾蛇和司命他们,有些吵闹,来来去去不过几句,“帝君,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