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掏出背包里的小刀便开始雕刻牌位，首阳峰上的人不许外人再忆起旭阳峰，我亦无法为他们光明正大地立碑，只好按照阿诛念的名字一一雕刻下来。

洞中空寂，一时间只能听见刀削松木的声音，碎屑一点点滑落，堆成厚厚的木花。

世事漫如流水，有多少人死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已无从得知，正如同驰行万里奔赴战场协助苍云堡守家卫国战死的同门一般，都沉睡在了雁门关外的冰天雪地里。

金戈铁马，冰冷的铁蹄踏破城门，温热的鲜血将积雪染红很快就变得冰冷，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便是黑金色的铠甲和殷红的血迹。

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穿胸而过的利剑蓦地将我惊醒，睁开眼才发现此时外面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清醒过来才意识到后背和头发都已被汗水打湿，已经有许久不曾梦到雁门关了，那里长年被冰雪覆盖，鹅毛般的大雪从未停过，映雪湖再如何宛若仙境却也改变不了此地埋葬了太多人这一事实。

室内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白枕鹤的香气萦绕在屋内，这是清澜从家里带来的香，凝神静气，且有助于妖族修行，阿诛说这里面添加了鲛人泪，颇为难得。

今晚经历了旭阳峰一事，阿诛亦有些疲惫，自顾自沉睡了，这会儿能隐隐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倒是缓解了我因做噩梦而产生的莫名的怅惘。

首阳峰的早课是辰时三刻才开始，新入门的弟子聚齐在演武场，晨光熹微，微风送爽，不免有些困意。

一旁的清澜一夜好眠此时精神抖擞，正东张西望地看着陈放在演武场外围的剑，“雪歌，这些剑倒是挺不错的，看来少阳确实对弟子挺大方的。”

还没等她评价完，负责教导弟子的长老便款款入场，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禹容潇，脸上带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目光似乎在我身上落了一瞬又转向了身旁的清澜，此时他脸上的笑意便又真切了起来。

“容潇哥哥！”清澜是个自来熟，向来不惧旁人眼光，她这话刚喊出口便收获了众人或惊讶或嫉妒的目光。

禹容潇是少阳首徒，这副皮囊亦是出众，难免俘获女弟子的欢心，光是昨日下午随他在首阳峰走一遭，便遇上了不少含羞带怯的目光。

禹容潇只是轻轻朝她点头，并未多言，将主场还给庆阳长老，“今日是你们进入少阳修行的第一天，按照惯例，这第一关便是契约命剑，学习御剑飞行，若是一月内无法御剑飞行，依律贬为外门弟子。我少阳立世千载，绝不能允许有人滥竽充数。”

清澜小心翼翼地扯着我的袖子，笑容灿烂地用口形比道，“幸好我会。雪歌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庆阳尚在台上传授御剑的口诀和要领，一众弟子除开有修行基础的，其余的都听得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展示结束后便是自行挑选命剑的时间，禹容潇此时才飞身下台走近清澜，笑道，“看样子少阳的生活你倒是挺习惯的，我原不知你和雪歌已成了朋友，这下正好你们能有个伴。”

他忽得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不似昨日那般有明显防备，却也开口道，“澜儿被家里骄纵惯了，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雪歌师妹多多海涵，这丫头一向闹腾，夜里也吵闹个不停，昨夜没扰到你休息吧？”

尚未等我回话，清澜便急忙握住我的手答道，“哪有，雪歌你别听他胡说，我可听话了，昨夜我和雪歌早早就睡下了，一觉到天明，才没有影响到她呢。”

禹容潇抿了抿嘴，牵出一抹笑容，低声道，“是吗？如此便好。你和雪歌都有些基础，我已经请示过掌门，之后你们二人便由我亲自教导。”

清澜自是应声答应，我却是不想同他日日相对的，若非为了阿诛，这少阳本也不必来，“师兄抬爱了，雪歌资质愚钝，怕是不堪教导，徒惹师兄不快，还请师兄见谅。”

除魔卫道之心，何必局限于门派，若不是阿诛对少阳执念极深，我也不会应下此事。实际上，阿诛在道法上的造诣或许比少阳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只是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况且如今旭阳峰长老留下了两部功法，若是照此修炼，必定会被禹容潇察觉，到时便不知该如何才能打消他的怀疑了。

思绪万千也不过须臾一瞬，禹容潇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更深，“雪歌师妹，来少阳修行的弟子无一不以修行首阳峰至高功法为荣，你既然不远万里拜入少阳，想必也是一心求道，师兄实在不解，你为何不愿随我一同修行？莫非，师妹你来少阳，有其他的目的？”

他目光又忽得一变，问道，“还是说，师妹你讨厌师兄？”

绕来绕去也无非是为了我曾经出现在旭阳峰一事，寻了个由头想监视我，除此之外我便也想不到其他的缘由了。

也罢，“师兄既然不嫌弃师妹身份低微资质愚钝，那我自然是愿意随师兄一同修行的，今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了。”

一旁的清澜自是听不出这番对话哪里不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声脆如银铃，“好呀好呀，以后就有雪歌和我一起修行了。”

白日里随禹容潇一同修行，唯有入夜了之后趁着清澜去沐浴的时候才有机会翻阅昨夜默写下来的两本功法。

一本名曰《大道无情决》，一本名曰《大道有情诀》。

字面意思显而易见，通读之后方才发现这本大道无情决的功法与阿诛教我的一模一样，细看之下竟然一字不差，“阿诛，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是不是剑灵都如你这般优秀，竟然能将看过的书籍都记下。”

阿诛轻咳了两声，对我随口就来的夸赞之语早就习以为常，“雪歌，首阳峰的功法与旭阳峰的不尽相同，你又将长歌心法杂糅其中，今后修行时要更加小心，绝不可岔乱真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放心，这不是还有阿诛你在嘛。不过这疏影横斜确是不能在禹容潇面前使用了。”他心思缜密，心眼又多，在他面前少说少做才是真理。

正与阿诛交谈间便听见清澜从浴桶里起身的声音，拂手一挥，眼前的书籍便只余下禹容潇给的那本少阳功法——阳厥功。